第三百六十章 豹子头枪斗晁天王

晁盖在屋中心绪难定,忽听得院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梆,梆,梆!”三声响惊得他下意识打个寒噤。

晁盖赤足踏在青砖地上,抓起虎皮大氅披在肩头,踱步到窗前,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屋内,泛着冷光。

晁盖下意识握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梁山之人到访,必有深意,莫非是邀我上山落草?若不应允,这些人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黑暗中唯有窗外明月如霜,晁盖走到榻前,斜倚着雕花床头,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房梁:“看来明日一早,须得尽快打发这伙瘟神。只是如何既不得罪梁山,又能撇清干系?”

更漏声滴答作响,直响到五更鸡啼,晁盖仍是眉头紧锁,一夜未曾合眼。

这一夜,张正道亦是未曾好睡,阎婆惜数次求欢,如是那深闺怨妇般,化身女中骑士,柳腰狂摆,撩人心弦。

张正道被她这娇俏模样勾得心头火热,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愫,双手握住一团雪腻,将她揽入怀中。

阎婆惜顺势倒入张正道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如葱般玉指轻轻抚弄着他的发丝,眉眼含情,朱唇微启,轻声哼唱着婉转小曲儿,那歌声似有魔力,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几度风雨!

阎婆惜面色酡红,更添几分妩媚,恰似春日里盛开桃花,娇艳欲滴。

这浪妇微微仰头,含情脉脉地望着大官人,眼中似有一泓秋水,波光流转,满是柔情蜜意。

张正道看着眼前佳人,低头封住了那殷红唇瓣,屋内温度瞬间升高,弥漫着旖旎气息。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大地之上,屋内两人却沉醉在这浓情蜜意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月落日升!

二月朔风仍似钢刀刮面,晁盖庄院的青灰瓦檐凝着冰棱。

此时已是寅末卯初,更夫梆子声刚歇,东跨院马厩里便传来草料窸窣响动,庄内老仆打着灯笼,给那造访客人的马匹添加些草料,灯笼光晕扫过廊下悬着的虎皮,兽眼在暗处泛着冷光。

后院练武场早有动静,七八个晁府庄客裹着粗布棉袄,在霜打的空地上耍枪弄棒。枪缨子扫过石墩,惊起细碎冰碴子,混着呵出的白雾在晨光里打转。

忽然,后厨飘来新出笼的馒头甜香,杂着劈柴声与灶膛里噼啪爆响,惊醒了檐角缩成毛团的麻雀。

晁盖披着玄色大氅,立在正厅阶前,看着庄丁将刚宰的黄羊抬进庖厨。

晨雾裹着梁山泊方向吹来的寒气弥漫过来,晁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望着东方渐亮的鱼肚白,忽听得西厢房传来的咳嗽声,只见房门打开,一位八尺长短身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凛凛英气的汉子走了出来。

“晁天王!”林冲伸了伸腰腹,拱手见礼。

晁盖望着眼前这位近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豹子头”,心中一动,大步上前,抱拳笑道:“林教头,昨夜可是好睡?”

言罢,晁盖转身抄起墙角那杆水磨浑铁枪,枪杆在掌心重重一磕,震得檐下冰棱簌簌坠落。

“听闻教头枪法如神,你我且比划几招,活络活络筋骨,也驱驱寒气,权当活动手脚!”晁盖不等林冲推辞,已将铁枪投掷过来。

林冲探手接枪,随手抖了一个枪花,见晁盖已将一杆泼风朴刀横在胸前,只好出言道:“晁天王有此雅兴,在下自当奉陪,请了。”

说罢,二人在这院中摆开架势。

晁盖横刀在手,刀刃映着天边未散残星,泛起幽幽冷光:“林教头可要当心了!”

说罢,晁盖单脚碾地,带起半尺高的尘土,刀锋裹着凌厉风声斜劈而下,直取林冲面门,带起的劲风刮得廊下灯笼左右摇晃。

林冲挺起长枪轻挑,枪缨旋开寒光,“当”地架住朴刀。二人脚下踏着桩步纹丝不动,兵器相撞迸发的火星溅在青砖上,惊飞檐角宿鸟。

晁盖暴喝一声,刀锋翻转如车轮飞转,直取林冲咽喉。

林冲旋身拧枪,蛇矛化作银蟒盘舞,枪尖点向晁盖手腕大穴。

刀刃枪尖吞吐如电,眨眼间已拆了十余招。

晁盖卖个破绽,朴刀虚砍下路,待林冲枪势下沉,忽地单脚点地跃起,刀锋自上而下劈出半月寒光。

林冲见状却不慌不忙,长枪一抖竟弃了防守,翻身出枪,那枪尖直指晁盖心口,这是以攻代守的险招,逼得晁盖半空收刀横挡。

“好!”

旁边一人大声喝彩,却是“小温侯”吕方。

这时,二人兵器相交,一声巨响,惊得远处庖厨传来碗碟碰撞声。

晁盖收刀在手,面上泛起红光:“林教头这手‘回马枪’使将出来,怕是要让许多江湖好汉折了兵器!”

林冲收枪而立,鬓角已沁出些许薄汗,朗声道:“天王刀法刚猛无俦,林某若是再迟半步,怕是要被削了头巾。”

此时晨雾渐散,初升日头照在兵器刃上,映得满院金芒流转。

晁盖收了兵刃,请林冲、吕方二人步入正厅,又令婢女去请张正道来。

吃了盏茶,张正道方才姗姗来迟,满面笑容道:“见谅,见谅,昨夜贪杯,来的迟了。”

晁盖大笑起身相迎,令庄客们将已经烤得油花滋滋冒的黄羊抬至厅中,铁钩穿透羊胛骨悬在梁下,金黄油脂滴入炭火,腾起的焦香混着葱姜蒜的辛味直冲脑门。

“来得正好!”晁盖扯下一条羊腿,塞进张正道手中,另一只手端起酒碗猛灌,酒水顺着虬髯滴落,“这羊是今早现宰的,沾着梁山泊的霜气,几位头领,快些品尝品尝,真是痛快!”

张正道撕下一条焦脆的羊肉,油渍顺着指缝滴在桌案上,送入口中,咀嚼半晌,才道:“好肉!好肉!晁天王家的黄羊,比那东京樊楼的八宝珍羹还要鲜上三分!”

晁盖闻言大笑,又操起另外两条羊腿,分别送到林冲、吕方案上,说道:“若是张头领爱吃,走时驮上半扇回去!”

张正道连连摆手,大赞天王豪爽!

林冲默默用着匕首剔着羊骨,偶尔抿口温酒。

这吕方年轻气盛,啃完羊腿便挽起袖子,将陶碗斟得满溢:“多谢晁天王盛情款待,这一碗酒,我敬天王!”

晁盖举起酒碗,二人碰碗声震得房檐冰棱簌簌而落,晁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酒水洒湿前襟。

日上中天时,张正道起身,擦拭干净手上油腻,抱拳笑道:“叨扰府上一夜,就此告辞,若是来日得闲,晁天王可到梁山泊小住几日,也好让在下尽些地主之谊!”

晁盖见三人主动起身告辞,放下心中忧虑,笑道:“日后若是得闲,晁某定到贵寨拜会。”说完,又拍了拍手,自有庄客取来百两花银,送与张正道。

晁盖说道:“张头领,休嫌轻微,望赐笑留。”

张正道连连摆手推辞道:“天王客气了,不当如此。”

晁盖笑道:“若是不肯收受时,便是怪小人不知礼数。”

张正道见晁盖执意要送,便将花银收下,正色道:“既是天王厚意,在下权且收受,日后若是东溪村有难,尽管报我梁山之名。”

晁盖心中暗忖,与尔等少些来往,便是我晁某之福分了。

待庄客牵来马匹,晁盖又命庄客捧出半扇刚腌好的羊肉,装入布袋,挂在马后,又取些银两赏了梁山一众随从,这才将众人送出庄门外。

张正道扶着浑身仍是软瘫的阎婆惜上马,而后翻身上马,就此拜别离去。

目送这队人马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晁盖这才长舒一口气。

但见远处山风呼啸而起,如无形巨手将层层云雾肆意翻卷,裹着砭人肌骨的清冷寒意,浩浩荡荡飘向苍茫山色,远处峰峦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恍若水墨浸染的混沌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