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5章苟行于世(30)一更......
第1945章苟行于世(30)一更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
这是《诗经》中关于周人的发祥地周原的描述。
堇是紫花地丁,野菜,味苦。
荼是苦菜,野菜,味苦。
诗词赞美周原的肥沃,说周原是如此的丰茂富饶,连堇荼也变的甘甜如饴。
桐桐放马塬上,看着不远处的岐山。此时的岐山森林茂密,水草丰美,厚厚的土层覆盖在山体之上,水流潺潺,沟壑纵横。
日到午,在此暂歇。
汲泉水,烹野味。
桐桐蹲在边上洗了脸,抬头看见横卧在溪水边的枯木,她指着枯木:“看!木耳。”
四爷笑着看她跑去扣木耳,也不拦着。她怕是真的很投入而今这个世界,但是,她应该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封神里一笔带过的提过的一个人——姬旦。
姬昌的长子是伯邑考,而今已经没了。
次子是姬发,这是后来的周武王,这当然要大书特书。
但是四子姬旦,却被一笔带过。
原著上只提了两次,一次是在给雷震子介绍的时候,提了一嘴他的次子姬发,他的三子姬旦;还有一次是是姜子牙在金台拜将时,长长的名单上出现了‘周公旦’。
本来的四子,被说成是第三子。
要论起重要,整个周王朝的历史,乃至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忽略谁也不能忽略周公旦这个名字。
想到周公旦,四爷就又有些理解姬昌现在矛盾的态度了。
正思量,桐桐跳过来了,捧着一捧子肥大的木耳:“瞧!”
四爷帮着给收起来,桐桐看了他一眼,才低声问:“想什么呢?”
“姬旦。”
桐桐愣住了,眨了两下眼睛,“谁?”
“周公!”
桐桐:“……”对!周公!就是那个‘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那个周公。
她看四爷,四爷也看她,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用了饭重新启程。再上路,连桐桐都沉默了。
帝辛废人殉,不是出于慈悲,而是他殉葬不起了。可天下贵族诸侯,也因此而反他。周讨伐帝辛也有一条罪状,便是‘昏弃厥肆祀’!
可周公旦在摄政期间,却主导改革。他通过礼制重构,将人祭排除在了国家祭祀的体系之外。
自此,夏商的野蛮逐渐向礼乐人文转变。
这是思想的变革,思想的变革有多难,蹚过历史的长河更能感受的到。因为帝辛的骤然变革激化了更大的矛盾,于是周公旦就徐徐图之。他用一套人文体系,撅了残暴生根的土壤。
虽后来一直有活殉,但多属于局部部落或是个人个事,没有大规模屠杀似得人祭了。
有了礼乐约束,《诗经黄鸟》才说:彼苍天者,歼我良人。
这批判的是秦穆公,秦穆公去世,下令一百七十七人为他殉葬。于是,百姓便控诉这种行为,说它是灭绝人性的制度,夺走了贤良的人。
君王残暴,自此便有了约束力!
这就是思想上的变化!
周公虽然没有以政令的形式废除活人祭祀,但是礼乐革命也绝了人祭的合法性,将它从核心文化中剔除出去。
周初期还有带着‘人牲’这样字样的文物出土,中期的贵族墓葬人殉也就是一到三人,该是近侍随葬,并非仪式屠杀。
桐桐记得有个考古数据,商王朝废墟发现的殉葬人数超五千,但是整个西周时期,发现的人殉人数不足两百。在周公旦的摄政期间,没有发现大规模的人殉。
《礼记》上对祭祀有详细的规定,虽三六九等划分的很详细,但放在当下的时代,它也有效的杜绝商时滥用祭祀,当然了,这个祭祀就包含了人祭。
桐桐看着山林,心情起伏,只有真的见识了商王朝的残暴野蛮……放在这个历史时期,才明白《礼》意味着什么!
岐山就在眼前,骑马已不能上山了。
两人下了马,正要往前走。从山路上走出几个人了。打头的一人叫四爷微微怔愣:这是原主记忆里的姬旦。
他把缰绳塞给桐桐,疾步上前见礼:“三兄!”封神的世界,说人家行三,那就行三吧。
“十二弟!”姬旦含笑将人扶起:“父亲知你今日归,便着人去接你。”只是这几人以十二弟悖父害兄为由,故意给十二难堪,不曾去迎。
可如今,这话又如何能直说?
他只道:“不想他们记错了时辰,误了事。我心知十二弟必来看望大兄……故而在此等你。”
四爷看着眼前的姬旦,想想擅占卜的姬昌,他现在对各个儿子的命运多少都是有些数的。既然心中有数,那在他心里,该多珍视姬旦。
想到此处,他真的能懂姬昌的矛盾。他害怕自己擅权,杀了姬旦。改变了姬旦的命运,这自然也会给周王朝的命运带来不确定。
毕竟,姬旦才是真正奠定了周王朝的统治根基的人!或者说,他奠定的不仅仅是周王朝的统治根基,更是文明。
自己与姬旦比起来,自己是个变数,但姬旦不是。面对这个选择,姬昌该是何等的矛盾。
莫说他着人去接了,便是真不曾接,他也理解了。
四爷便不好把耍态度摆在明面上了,只能道:“我带了大兄的尸骨回来,不便先回西岐,恐惹父母伤心。”
姬旦看过去,只三辆马车,中间一辆上挂着麻,车夫亦是扎了麻绳。
他忙疾步过去,碰到桐桐。
桐桐欠身行礼,自我介绍:“商子桐。”
“桐君!”姬旦还礼,而后看着第一辆车架,便恍然,忙行大礼:“夫人远道而来,周失礼于夫人,恕罪!恕罪。”
夫人撩开帘子:“人死为大,特送一程,何来失礼?公子请起。”
姬旦这才起身去第二辆车架边,看着简薄的棺木。
四爷跟着过来,“一路走的艰难,只能将尸骨捡于羊皮袋中。到若国之后,才寻来这一副薄棺,暂时安置了长兄尸骨。”
姬旦跪下便行礼,以额触地,肩膀耸动:不该!不该!不该如此。
烹嫡长子以食,非人也!而今长兄未为盘中餐,若此为幸事,则长兄一生更可怜可悲!
既携尸骨回,便不能草草安葬。
他着人回去禀报,然后跟四爷说:“有山舍几间,暂且安置。”
也好!
山中有大小山洞数个,姬旦该是常来,便命人将其规整出来,还建了围墙,安身足矣。
下仆有大山洞安身,桐桐进去看了,这个山洞不高,高处一人半高,矮处需得低着头过。但修葺了土台在下安睡是可以的。
山洞入口砌墙安置了门,可防野兽,也可御寒。
蟒带着人住了进去,完全够用。
桐桐陪着夫人进了一处浅些的洞,只十几步深,高度也合适,像是一间房舍的样子了。夫人躺在榻上,不时便睡着了。桐桐给把皮毛盖上,给火坑里填了柴,便靠着火堆也睡了。
四爷跟姬旦相对而坐,姬旦说:“十二弟背负骂名,所行却无一恶事。沽名钓誉者众,舍生取义者寡。弟乃真勇士也。”
四爷:“……”
“所谓忤逆父亲……弟若当时不救梅伯,大王逼问父亲,父亲该如何?”不能一直晕着……若是大王待父亲醒来再问,父如何做答?“你背负了骂名,却保全了父亲的名声,此乃孝。”
四爷:“……”
“你为救长兄,而削长兄皮肉,舍一皮肉事小,保住性命是大!长兄病逝于中途,此非你之罪。为救兄百般设法,已然尽力,此为义。”
四爷:“……”
“你身在暴君身侧,处处为西岐谋划,此为大忠。高官厚禄,你也未曾留在朝歌,即便回归西岐依旧满身骂名也不改此心,此为大节。”
四爷:“……”
“你救‘人牲’,虽说为兄报仇,然我知,你是不忍杀之!此为大仁。”姬旦指了指这山:“他们都在这山上,你放心,不曾为了保守此秘密而杀一人。”
四爷:“……”
“忠孝节义仁,此为德也!以西岐之子,在商王身以居高位得其信重,此为才也。”姬旦满眼复杂,“弟实乃德才兼备者。”
四爷:“…………”要么说申公豹经不住桐桐的好话呢?我也经不住周公旦的好话呀!
你要是跟我明火执仗,或是跟我阴谋算计,我是真不怕你。
但你要是这么赤诚,这么真挚,我是真怕你了。
这谁受得了呀。
桐桐起来的时候想去看看四爷,结果一出来便碰见姬旦了。
“十二弟尚在沉睡。”
桐桐就忙道:“那便不搅扰他了。”
说着,行了一礼就要走。
却不想姬旦对着她就是一礼,桐桐吓一跳,赶紧让开还礼:“公子何以这般大礼?”是有事要我办吗?有事你说话,别这么大礼,我害怕。
“舍弟在朝歌,多赖女君相助。女君之名,在下亦有耳闻。女君遇灵异事不慌不忙,与之周旋,而后设法除之;君出朝歌入西岐,携诸人过五关,一路未折损……其智、其慧、其敏、其勇、其毅,当真是女中丈夫也。”
啊?我吗?
桐桐连连摆手:“……公子过奖,难副其实!难副其实!”夸的我害怕!
姬旦摇头:“桐君莫要谦虚……”自昨日到,此女君亲自查看了三次仆从的饭食、起卧,“待奴仆和善者有,然……以奴当人者,少。君心怀大义,至真至纯……君乃大善之人。”
桐桐:“……”不是……这么夸人,不好!你要是虚情假意,我还能应付两句。可你这么真心实意的夸我……我该说点啥呢?
夸人这项技术不是个好技术,用这个技术的都不是好人!不要夸了,夸的人怪不好意思的!
你这么夸,这谁受得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