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极北之行(十二)
霍念正啃着杂面馍,见了顿时眼馋,搁下馍嘟囔:“苏烬你太偏心了,就给师尊点,我也要!”
凌言拿起块番薯,指尖触到温热的表皮,抬眼看向霍念,眼底漾着点浅淡的笑意,将番薯递过去:“拿去。多大的人了,还争这个。”
“嘿嘿,还是师尊好。”霍念笑嘻嘻地凑过去,张开嘴,“啊——师尊喂我。”
苏烬在一旁看得无奈,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霍念,你要不要脸?”
“不要。”霍念梗着脖子,眼睛还盯着凌言手里的番薯,“怎样?气死你算了,小气鬼。”
凌言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将那块番薯递到他嘴边。霍念嗷呜一口咬住,甜糯的瓤混着蜜水在舌尖化开,顿时眉开眼笑,含糊道:“唔……比玉蜀黍甜!”
巴图拿起酒碗和苏烬碰。他盯着苏烬看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兄弟,你这体魄可真不赖!瞧着比这三位结实多了,是练家子吧?”
他比划着自己的胳膊,“个头也高,骨架子宽,倒有几分像咱部落里的猎手,不像他们仨,细皮嫩肉的,风一吹都要晃。”
苏烬浅酌一口酒,淡声道:“会些粗浅拳脚,谈不上练家子。”
“那也比手无缚鸡之力强啊。”巴图灌了口酒,酒气喷在桌上,“不瞒你说,这往北走的道上不太平,前阵子就有马匪出没,专抢南来的商队。你们这打扮,若是没点本事,遇上了准得被剥得只剩单衣,扔在雪地里喂狼。”
木格在一旁皱着眉劝:“巴图,少喝点,等会儿还得去见萨满。”
“啧,知道知道。”巴图不耐烦地挥挥手,又灌了口酒,嘟囔道,“那老萨满也不知顶不顶用,眼都花了,上次说我猎来的狼崽是山神显灵,结果第二天就被隔壁阿古拉家的狗给咬死了,净瞎掰。”
苏烬闻言,指尖在酒碗沿轻轻一顿,抬眸问:“可是部落里出了什么事?”
巴图愣了愣,抓了抓络腮胡,脸上的醉意淡了些,叹了口气:“害,说起来有点邪乎。”
霍念刚把最后一口番薯咽下去,听见“邪乎”二字,顿时来了精神,往前凑了凑,眼睛瞪得溜圆:“什么邪乎事?是闹鬼吗?”
他这话一出,云风禾刚要拦,却见巴图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道:“比闹鬼还怪。这半个月来,部落里的牲畜总无故失踪,不是被狼叼走的——那狼叼走总得留点血迹吧?可咱那些牛羊,就跟凭空蒸发了似的,栏门好好的,地上连个蹄印都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发怵:“前儿个,连阿古拉家的小儿子都……不见了。就蹲在帐篷门口玩兽骨,他娘转身添个柴的功夫,人就没了,雪地上干干净净,连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霍念听得心头一跳,刚要再问,却见凌言抬眸看向巴图,目光沉静:“失踪的人畜,都是在夜里不见的?”
巴图猛点头:“对对!都是后半夜没的!老人们说,是冻土底下的‘白影子’出来掠食了……”他搓了搓手,眼底闪过一丝惧意,“所以才要去求萨满,看看能不能请山神压住这邪祟。”
凌言指尖在桌沿轻轻一顿,抬眸时正与苏烬目光相触。苏烬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转回头对巴图笑道:“你们这萨满,寻常能处理些什么事?这般邪祟,弄不好可是要搭性命的。”
巴图灌酒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了滚,脸上泛起苦涩:“能有什么本事?无非跳些神舞,烧点草药,求个心安罢了。可咱这方圆百里,就这一个萨满,不找他,还能找谁?”
他攥紧酒碗,指节泛白,“人都没了啊……阿古拉家的娃才五岁,昨儿他娘还在雪地里疯跑着喊娃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听得人心里发紧。事太大了,总得试试。”
苏烬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慢悠悠道:“看你我投缘,要不……你们请我们试试?”
“你们?”巴图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粗声笑起来,酒气喷在桌上,“兄弟别闹了!这可不是看风景,是玩命的事!”他扫过霍念还沾着蜜水的嘴角,“你们这几位,细皮嫩肉的,怕不是连猎刀都没摸过?在家溜溜鸟、逗逗蛐蛐还差不多,来这冻土上蹚浑水,那不是拿命开玩笑?”
“嘿!谁遛鸟斗蛐蛐了!”霍念顿时炸了毛,拍着桌子站起来,椅子腿在冻土地上划出刺耳的声,“你真当我们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前几日山坳里那怨鬼,青面獠牙的,可不是凭你这烧刀子能吓退的!”
他说着就要去摸腰间的龙城,被云风禾轻轻按住肩膀。云风禾温声道:“阿念,坐下说。”转而对巴图道,“我们确非游山玩水之人,若真有难处,或许能帮上些忙。”
巴图眯着眼打量他们,见云风禾神色温和却目光笃定,倒不像说谎的样子。
可他实在难信,这些瞧着比部落里的姑娘还白净的人,能对付那神出鬼没的“白影子”,便挠了挠头:“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烬将空了的酒碗往桌上一搁,发出轻响:“是不是闹着玩,夜里便知。”他看向凌言,见对方微微颔首,便对巴图道,“你且去见萨满,若他应付不来,夜里到这客栈寻我们便是。”
巴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木格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胳膊,低声道:“别耽误了时辰,先去萨满那看看再说。”
巴图这才起身,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抱了抱拳:“那……我先谢过几位的好意。若是……若是真到了那步,我再来叨扰。”
说罢便与木格匆匆往外走,厚重的狼皮袄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雪,卷得屋里的油灯晃了晃。
霍念望着他们的背影,撇撇嘴:“还真不信我们?等会儿就让他见识见识,谁才是真有本事的。”
四人又坐了片刻,见窗外雪势渐缓,凌言便起身道:“歇息吧。”
老板早把里间收拾妥当,掀开门帘时,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半铺火炕占了屋子大半,炕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新棉絮缝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靠墙摆着个矮柜,柜上放着盏油灯,灯芯跳着微弱的光。
霍念探头进去,瞅着那炕沿,又瞅瞅炕上仅够四人并排躺下的地方,脸顿时垮了:“这……这炕也忒小了点吧?四个人挤着,夜里翻身都得碰着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