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极北之行(十八)
凌言回头时,晨光正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他看向巴图,声音清冽如融雪:“劳烦你,给我徒弟和风禾安排一处房间休息。霍念受了寒气侵蚀,需得暖和地方养着。”
巴图连忙应声,嗓门依旧洪亮,却比昨夜稳了些,只是说话时总忍不住瞟向苏烬,眼神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敬畏,连带着语气都有些发紧:“凌仙君放心!我这就带他们去我家帐篷!最里头那间炕烧得热乎,保准比客栈的还暖!我亲自守着,绝不让风刮着他!”
他说着又看向苏烬,搓了搓手,称呼在“苏兄”和“狐仙大人”之间打了个转,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个……凌仙君,你和苏兄……不,狐仙大人,要不要先去我家吃点东西?奶豆腐、烤羊肉都有,热乎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林子里。我……我还能找两柄猎刀,是部落里最好的铁匠打的,锋利得很,或许能帮上忙?”
凌言刚要开口拒绝,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握住。苏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掌心温热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他顺势往凌言身侧靠了靠,手臂虚虚拦在他腰侧,对着巴图笑了笑,眼底那抹金色竖瞳早已敛去,只剩平日的温润,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巴图兄有心了。”
他转头看向凌言,鼻尖几乎要蹭到对方耳廓,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刻意的暖热:“阿言,确实有些饿了。吹了一晚上寒风,真感了风寒,像霍念那样蔫蔫的,难道要我背着你进黑松林?”
凌言耳根微热,抬手想推开他,指尖却触到苏烬衣襟上未散的狐火余温,动作顿了顿,终是化作一声轻斥:“别闹。”
他垂眸看向脚边的积雪,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处。“你要休息便去歇会儿,左右天亮了,冰魄虫不敢在日光下作祟,去林子里迟些也无妨。”
“我不困。”苏烬指尖在他腰侧轻轻捏了捏,引来凌言一个警告的眼神,才笑着收回手,转向巴图,“那就多谢巴图兄了。吃点东西也好,省得进了林子腹中空空,被那白影子看了笑话。”
巴图见他应了,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云风禾:“云公子,那咱先回帐篷?我让人把霍小公子背过去,他那身板,可经不起再冻着。”
云风禾正低头整理霍念身上的斗篷,闻言抬头温和一笑:“多谢巴图兄。不必麻烦旁人,我来抱他便是。”
他说着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霍念打横抱起。霍念睡得沉,被挪动时只嘤咛了一声,下意识往云风禾怀里缩了缩,像只找暖的猫。云风禾动作更轻了,抱着人跟上巴图的脚步,往部落深处的帐篷走去。
凌言望着两人背影,直到消失在帐篷群后,才收回目光。苏烬递过来一个水囊,是温热的:“先喝点水。”
凌言接过来,指尖碰到囊身的暖意,抬眼看向他:“你方才耗了不少灵力吧?”昨夜那几道金色火网,分明比寻常时更烈,连冻土都烤焦了一片。
苏烬挑眉,伸手替他将斗篷领口系紧些:“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倒是你,符纸用了近百张,指尖都泛白了。”他指尖划过凌言的手背,触到那点冰凉,眸色深了深,“进了林子,不许逞强。”
凌言抿了抿唇,没应声,却也没反驳。
两人跟着巴图往帐篷走,沿途的牧民见了,都纷纷退让,有人还捧着刚热好的奶茶递过来,眼神里满是感激。
苏烬笑着接了,转手塞给凌言,自己又接过另一碗,偶尔还会用牧民的方言说句“多谢”,惹得对方红着脸直摆手。
巴图的帐篷比寻常牧民的大些,外层覆着厚厚的狼皮,挡住了晨风。
掀帘进去时,热气扑面而来,炕果然烧得极热,上面铺着厚厚的羊毛毡。
云风禾已经将霍念安置在炕里侧,盖着两床棉被,少年眉头舒展了些,呼吸也匀了。
“快坐快坐!”巴图招呼着,转身就去灶房忙活,“我让婆娘把羊肉再烤烤,奶豆腐温着,马上就好!”
凌言在炕边坐下,刚要解斗篷,就被苏烬按住手。“先别动,”苏烬低声道,“外面寒气重,坐会儿暖透了再脱。”
他说着往凌言身边凑了凑,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炕底的暖意透过毡子渗上来,混着帐篷里淡淡的奶香味,竟生出几分难得的安逸。
凌言垂眸,目光正落在苏烬的右手虎口处。那里有道细细的口子,边缘泛着冻出来的红,想来是挥剑时被什么东西划到的,竟一直没处理。
他眉头倏地蹙起,指尖下意识往腰间探去,摸向那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乾坤囊。“怎么弄的?这么不小心。”
苏烬低头看了眼,漫不经心地蜷了蜷手指:“没事,方才在光罩外劈冰虫,被冻土下的碎冰碴划了下,不深。”
“让我看看。”凌言没听他的,已经摸到了乾坤囊的系带,三两下解开,手往里一掏,却摸了个空。他顿了顿,干脆把整个乾坤囊拎起来,兜底一倒。
“哗啦”一声,一堆东西争先恐后地滚了出来。
有巴掌大的青铜法器,棱角还带着微光,几枚鸽卵大的玉石,其中一块滚到巴图脚边,映得帐篷里亮了亮。
瓷瓶玉罐更是掉了七八个,有的标签都歪了,甚至还有支银质发簪、珍珠耳坠,混在符纸堆里,看着格外显眼。
“凌仙君这是……”刚端着托盘进来的巴图吓了一跳,手里的烤羊肉差点没端稳。
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谁的行囊里能装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那发簪耳坠,看着倒像是姑娘家的物件。
苏烬看着满地狼藉,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伸手想去按凌言的手:“你怎么又翻得如此之乱?我昨天才给你理好的,符纸归符纸,丹药归丹药,你偏不听。”
“别碰。”凌言抬手把他的手拍开,指尖在散落的物件里飞快地扒拉,“方才霍念说头疼,找药时就翻乱了,后来忙起来没顾上理。”他越急越找不到,额角竟沁出点薄汗,“金疮药呢……”
一枚玉瓶被他扫到地上,滚了半圈撞到毡子边。
苏烬看他眼尾泛红的样子,终是没再打趣,指着个不起眼的白瓷小瓶:“喏,在那儿,压在符纸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