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从公交公司查起

会议室里烟雾浓得化不开,劣质烟草和熬夜的汗味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头上。*搜`搜,小/说\网? ?更`新+最¢全¨

日光灯管嗡嗡低鸣,照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和散乱的文件。

几天高强度筛查下来,公交公司内部可能涉案人员的名单逐渐清晰。

陈默背对着长桌,站在钉满现场照片和关系图的白板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支红环铅笔。

他的目光像探针,一遍遍刮过那些泛黄的档案纸页、油耗登记表、派工单、零配件采购清单。

时间在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里流逝。

许国强端着一个积满深褐色茶垢的搪瓷缸,灌了一大口浓得发苦的凉茶,试图压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对面几个同样疲惫不堪的组员,最终落在陈默沉默的背影上。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焦灼。

突然,陈默翻动纸张的手指停住了。

他微微俯身,指尖在一份九七年公交公司月度车辆油耗统计表的某一行上反复划过,力道几乎要戳破那泛黄的纸页。

几秒后,他直起身,捏着那页纸的边缘,将它从整本钉在一起的报表里小心地撕了下来,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老许。”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劈开了会议室沉闷的空气。

许国强立刻放下搪瓷缸,两步跨到他身边:“陈队?”

陈默把那张撕下的油耗表按在桌面上,红环铅笔尖重重地圈出其中一行数据,又迅速划向旁边几行对比项。2八墈书惘 已发布罪芯章节

“九七年七月到九月,”陈默的语速平稳却带着穿透力,“孙大勇跑的3路车,车号307,解放ca141底盘,6102汽油发动机,月均油耗记录——一百八十五公升。”

铅笔尖移向紧挨着的几行,“同型号底盘、同型号发动机的5路车308号、309号,月均油耗——一百六十公升上下浮动。307号车,油耗高出平均值百分之十五以上。”

许国强拧着眉头凑近细看,粗糙的手指跟着陈默的笔尖在那些数字上移动。

同样的车,同样的发动机,同样的县城线路路况,油耗差距如此稳定地偏高,这绝不是“发动机老化”四个字能轻飘飘解释过去的。

“而且,”陈默的铅笔尖点在报表末尾的备注栏,那里用蓝黑墨水钢笔潦草地写着几个字,“‘油耗不稳,待查。戴’——这个‘戴’,就是当年车队队长戴大鹏?”

“对,就是他!”许国强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这油耗…有问题!大问题!”

“马上去公交公司!”陈默斩钉截铁,“找到当年经手油耗登记的人,尤其是这个戴大鹏还在任时的老调度、老统计员!弄清楚这百分之十五的油,到底‘烧’到哪里去了!要快!”

许国强像被注入了强心针,连日疲惫一扫而空,嘶哑的吼声在走廊炸开:“一队!跟我走!县公交公司!”

县公交公司老旧的调度室里,弥漫着机油和陈年灰尘的味道。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工装的老调度员被请了过来,局促地坐在木条凳上,手指被劣质香烟熏得焦黄。:]完?3本*!]神~a站?? |??更§新?-*最?快=,

许国强把那张油耗表推到他面前,指着被红笔圈出的307号车数据:“老师傅,麻烦您回忆一下,九七年,3路孙大勇那辆307号车,油耗老是偏高,怎么回事?”

老调度员眯着眼凑近看了看,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深深吸了口烟,烟雾从他鼻孔里缓缓喷出。

“307…孙大勇…”他喃喃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哦…有印象。那车是有点费油。报上来过。”

“当时怎么处理的?”许国强紧盯着他。

“处理?”老调度员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带着点过来人的无奈,“能咋处理?报给戴队长呗。戴大鹏当时是车队队长,管这块。他看了报表,就说…”

老调度员模仿着记忆中的腔调,拖长了声音,“‘老车

了嘛,发动机缸筒、活塞环磨损,烧机油,油耗不稳很正常!不用大惊小怪!’他这么一说,下面登记的人,谁还敢多放个屁?”

“戴大鹏亲口定的性?就一句‘发动机老化’?”许国强追问。

“嗯呐!”老调度员用力点点头,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在膝盖上,“他签了字,备注栏也写了‘待查’,其实就是搁置了。”

“后来孙大勇自己好像也嘀咕过,说车况没那么差…可戴队长发了话,这事儿就…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他掐灭烟头,又补充了一句,“戴队长那人…啧,那时候管得严,说一不二。”

线索的矛头,清晰地指向了戴大鹏。

许国强不再耽搁,带着人直接扑进了公交公司尘封的财务档案室和仓库保管室。积压多年的票据、账本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被一摞摞搬出来。

两天两夜,烟头堆满了临时充当烟灰缸的破搪瓷碗,熬红眼的侦查员埋首在泛黄发脆的纸页里,逐张核对、筛选、记录。

第三天下午,几份关键的复印件被重重拍在陈默面前的会议桌上。

“陈队!挖出来了!”许国强的嗓子彻底哑得像破锣,但精神却处于亢奋状态,他抓起搪瓷缸猛灌一口凉茶,手指用力点着那些单据:

“油料!九七年给车队供柴油的‘永发油品公司’,注册法人叫刘长贵!

这小子是戴大鹏老婆的亲弟弟!就一皮包公司,倒手赚差价!”

“油料入库单和实际加油记录对不上,缺口正好能填上孙大勇那辆车多‘烧’的油!还有这个!”

他哗啦翻出几张采购清单:“看看这些汽车零配件!火花塞、滤清器、刹车片…采购价比当时市场均价高出起码两成!供应商还是那几家,经手人签名都是戴大鹏!”

“维修车间那边翻出来的派工单和实际更换记录也对不上号,很多高价采购的配件,根本就没装上车!虚报冒领!”

许国强喘了口气,拿起另一份走访记录:“最关键的是这个!我们找到了公交公司当年车队的几个老维修工和司机。他们私下里说,孙大勇这人轴,认死理。”

“他早就怀疑戴大鹏在油耗和配件上搞名堂,自己偷偷算过账!就在九七年九月底,出事儿前不到半个月,孙大勇为这事儿在车队办公室跟戴大鹏大吵一架,动静闹得挺大,好多人都听见了!”

“据说孙大勇指着戴大鹏鼻子骂他喝司机的血,最后两人差点动了手,是被人硬拉开的!”

动机!一个清晰、强烈、足以引发杀机的动机浮出水面——孙大勇不仅触及了戴大鹏的非法利益,更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和脸面,甚至可能捅出更大的窟窿。

戴大鹏有充分的理由让这个“麻烦”永远闭嘴。

会议室内一片压抑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默身上,等待他的判断。

许国强胸口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破案的渴望。

陈默拿起那份关于戴大鹏个人背景的简要报告,上面清楚地写着他的履历:长期在公交公司管理岗位,无任何技术工种经历,更无化工、爆破、电工相关背景或学习记录。

陈默放下报告,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戴大鹏的名字上,声音低沉却带着巨大的疑问,在烟雾弥漫的房间里砸下:

“贪污,动机,冲突…都有了。但戴大鹏,一个坐办公室、管行政的车队队长,”陈默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他哪来的本事,自己动手做出那个炸弹?”

刚刚燃起的破案之火,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许国强亢奋的表情僵在脸上,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会议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更深的沉寂,只有日光灯管低沉的嗡鸣,持续不断,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技术,这冰冷的门槛,再次横亘在真相之前。

戴大鹏那张在报告上显得颇为富态的脸,此刻在众人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难以捉摸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