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矿用雷管
市局刑技中心的电话在傍晚打进了烟雾缭绕的会议室。
许国强几乎是扑过去抓起听筒，嗓子吼得震天响：“喂？老周？有结果了？……什么？硫？锌？矿用雷管？！”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死死盯住陈默，对着话筒吼：“你确定？！好！好！报告传真过来！马上！”
电话一撂，他激动地一巴掌拍在堆满烟头的桌面上，震得搪瓷缸跳起，“陈队！有门儿了！”
陈默早已起身，几步跨到白板前，拿起红环铅笔。
许国强语速飞快地转述：“市局在电池负极碎片上检出微量残留！硫化物，还有锌粉！老周说，这种组合，这种配比特征，高度吻合矿用雷管的专用助燃剂！不是土炸药能搞出来的东西！”
笔尖重重落在安永县地图外围几个用蓝笔圈出的区域——那是附近几个规模较大的煤矿。
“技术门槛，”陈默的声音低沉，像刀刮过铁板，“戴大鹏坐办公室的，玩不转这个。他需要懂行的人。”
许国强脑子转得飞快：“附近这几个矿，红旗矿、胜利矿、还有北沟子矿，都有爆破作业！雷管、炸药都是常备的！矿上肯定有专门放炮的炮工！”
“查！”陈默斩钉截铁，铅笔尖狠狠戳在几个矿点的位置，“重点查九七年及之前，这三个矿上所有持有爆破作业证的人员！尤其是因故离职、被开除、或者与矿上闹过矛盾的！”
“查他们与戴大鹏，与公交公司，有没有任何可能的交集！”
“爆破是门手艺，更是隐患。这种人一旦被收买利用，就是一把危险的刀。”
“明白！”许国强像打了强心针，连日疲惫被巨大的希望冲散。
沙哑的吼声再次在走廊炸开：“一队！二队！集合！目标——红旗矿、胜利矿、北沟子矿！给老子把老底翻出来！”
深秋的安永县郊外，寒风卷着煤灰和尘土，刮在脸上生疼。三个矿的保卫科和简陋的人事档案室成了重点目标。
矿上的人事档案管理远比正规单位粗疏混乱。
有的档案不全，有的只是几张发黄的登记表塞在牛皮纸袋里，有的矿经历过改制，档案更是散乱不堪。
“许队，红旗矿九七年以前的爆破工登记，就这几个名字……资料不全啊，有的就记了个名字和入矿时间，别的啥也没有。”
一个侦查员抖着手里的几张破纸，一脸无奈。煤灰沾在他脸上，和汗水混在一起，一道道黑印子。
“妈的！继续找！找那些老工人问！管档案的老头呢？叫来！”许国强一脚踹开脚边一个空油漆桶，咣当一声在堆满杂物的保卫科仓库里回荡。
矿上的老工人、退休的老炮工被一个个找来。烟雾缭绕的值班室里，侦查员举着戴大鹏和孙大勇的照片反复询问。
“戴大鹏？公交公司那个？没印象啊……”一个缺了门牙的老矿工眯着眼，头摇得像拨浪鼓。
“炮工？脾气暴的？那肯定有啊！干这行的，哪个没点火星子脾气？跟班长干架的，跟工友抡拳头的，多了去了！九七年？这都多少年了……”另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头嘬着劣质烟卷，含混不清。
“技术特别好的？”一个前爆破班长被问到时，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要说手上活儿最稳、胆子最大、懂门道最多的……那得是王炮手！王金水！我们都叫他‘王炮手’！”
“那家伙，玩炸药跟玩泥巴似的！就是人太傲，跟谁都处不来！九七年……好像就是那年，他跟矿上安全科科长干了一架，差点没把科长办公室给点了！后来就被开除了！”
“王金水？”许国强立刻抓住这个名字，“有他详细资料吗？开除后去哪儿了？”
“资料？矿上保卫科可能还有张登记表吧？开除后？鬼知道！这人独得很，没听说跟谁有来往，也没家没口的，背着个破包就走了！有人说在县城见过他晃悠，也有人说去南边矿上了……”老班长吐出一口浓烟，摇摇头。
线索像风中的煤灰，抓在手里又散开。
北沟子矿的情况也类似，档案残缺，问询艰难。胜利矿的保卫科长是个油滑的中年人，面对警察的询问，态度倒是配合，但眼神闪烁。
“爆破工？来来去去不少人呢。九七年……时间太久了，真记不清了。”他打着哈哈，递过两杯浮着茶梗的劣质茶水，“我们矿上管理严格，有证的炮工都是规规矩矩的，没听说谁出过格……”
许国强正要发火，陈默按住了他胳膊，目光平静地扫过保卫科长略显紧张的脸：“戴大鹏，公交公司的车队队长。孙大勇，公交司机。九七年九月末，孙大勇死了。”
“再想想，有没有哪个炮工，可能跟公交公司，或者跟这两个人，有过接触？哪怕只是提过一嘴？”
保卫科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躲闪地端起搪瓷缸喝水。
办公室里那台锈迹斑斑的吊扇吱呀作响，气氛凝滞。几秒后，他像是下了决心，放下杯子，声音压低了几分：“领导……要说跟公交公司……我倒是想起个事儿，不知道算不算……”
“说！”许国强眼睛一瞪。
“就……大概九七年八九月份吧？具体时间真记不清了。”保卫科长咽了口唾沫，“矿上有个炮工，叫李根柱，技术还行，就是爱赌，欠了一屁股债。那段时间他有点反常，干活心不在焉，还老往县城跑。”
“有一次在澡堂洗澡，我好像听他嘀咕过一句，说什么‘公交公司那姓戴的，路子野，能弄钱’……当时我也没在意，以为是吹牛。”
“后来呢？这个李根柱人呢？”许国强急问。
“后来？九七年年底，他放炮出了个小事故，崩飞的石子砸伤了个工人，矿上把他开除了。再后来……听说在老家那边矿上干过？具体不清楚了。”
“李根柱……”陈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又加了一个怀疑对象，“他的档案，立刻找出来。还有那个王金水的！”
“档案……应该在仓库里，但年头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保卫科长擦着额头的汗。
“带路！”许国强一把拽起他，“现在就去档案室！给老子找！一张纸片也别漏掉！”
胜利矿的档案室在矿办公楼最底层，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木头档案柜歪歪扭扭，很多柜门都关不严。保卫科长捂着鼻子，指挥两个保卫干事在一堆散乱发黄的纸堆里翻找。
“李根柱……李根柱……王金水……哎，这儿！李根柱的！就一张登记表！”一个保卫干事从角落里抽出一张沾满灰尘的表格。
许国强一把抢过。表格上姓名、年龄、籍贯等基础信息还算完整，照片栏贴着一张模糊的黑白一寸照，一个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木讷的男人。
家庭住址一栏，歪歪扭扭写着邻省一个县下面的村子名。
“王金水的呢？再找！”许国强吼道。
几个人又在纸堆里扒拉了半天，一个保卫干事从柜子底层拖出一个落满厚灰的硬纸壳文件夹，抖了抖灰尘。“王……王金水！就这个！档案袋都烂了！”
他抽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袋口用细麻绳系着，已经朽烂。
解开绳子，里面只有一张登记表和一纸发黄的开除决定书。登记表上的照片是个方脸、浓眉、眼神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男人。
家庭住址一栏，赫然写着：安永县城关镇西街。
“西街？！”许国强和陈默的目光瞬间撞在一起。
城关镇西街，正是戴大鹏家所在的区域！那一片，也是当年公交公司不少职工宿舍的所在地！
陈默拿起那张薄薄的登记表，目光锐利如刀，反复审视着照片上王金水那双桀骜的眼睛，以及那个刺眼的地址。
五年尘封的档案袋在这一刻被撕开，一丝混杂着硫磺、锌粉和血腥味的硝烟气息，正从安永县矿区的深处，顽固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