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番外:你真令人讨厌(终)
他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抵着粗糙的石墙,唇上火辣辣的刺痛和下颚骨残留的酸麻感提醒着他刚才那场掠夺性的侵犯并非幻觉。
眼前,凯莉·冯·霍恩施泰因伯爵小姐——或者说,现在该称她为什么?
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深蓝眼眸里翻涌着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疯狂与占有欲。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华贵裙摆、需要他单膝跪地整理褶皱的伯爵小姐。
猎装勾勒出的腰身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散落的黑色长发如同复仇女神的旗帜,宣告着旧日秩序的彻底崩塌。
登格鲁镇的宁静、小院的阳光、誊抄地方志的平静……所有他小心翼翼重建起来的生活,在她出现的瞬间,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啪”地一声,彻底破灭,只留下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现实。
凯莉没有给他任何喘息或询问的机会。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如同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却已沾染了尘埃的珍贵藏品。
然后,她微微偏头,对着门外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无声无息地,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两个身着黑色劲装、面容冷硬如岩石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完全无视了屋内的情景,径直走向瘫坐在地的乌。
乌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一块带着奇异药味的黑色厚布便蒙上了他的口鼻!
刺鼻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从大脑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最后看到的,是凯莉那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深蓝明眸。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深海中上浮。
感官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异常柔软的织物,带着某种昂贵丝绸特有的冰凉丝滑感,与他小屋里的粗麻布床单截然不同。
紧接着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淡雅的冷香,像是雪后的松林混合着某种稀有兰花的味道,清新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然而,身体的知觉却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的手腕和脚踝被某种柔韧却异常坚韧的织物牢牢束缚着,以一种并不痛苦却绝对无法挣脱的姿势固定在身侧。
眼睛依旧被蒙着,厚实的布带隔绝了所有光线,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慌的黑暗。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细微的摩擦声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束缚感立刻收紧了一分,无声地警告着他不要妄动。
这里……是哪里?
凯莉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呼吸,侧耳倾听。
绝对的寂静。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只有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
这种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窒息。这里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坟墓,而他,是唯一的祭品。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逼疯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传来。
是门轴转动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紧接着,一股熟悉却又带着毁灭气息的冷香,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地、不容拒绝地侵占了整个空间。
是她来了。
脚步声很轻,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但乌能感觉到,那带着强大压迫感的身影,正一步步地靠近这张巨大而柔软的床。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致。
床垫微微一沉。
一股温热的、带着她独特体香的气息靠近。
凯莉躺了下来,就在他的身侧,近在咫尺。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微热体温,以及那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的、令人窒息的视线。
她没有说话。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就在乌以为她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一个冰冷而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如同毒蛇吐信般,轻轻响起:
“乌……”
那声音极轻,带着一种情人私语般的缱绻,却又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些年,你过得倒是‘悠闲自在’?”
她的手指,带着冰凉的触感,如同游走的毒蛇,轻轻抚上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衣。
指尖的冰冷让他身体猛地一颤。
“可你知道……为了找到你,为了能像现在这样……”
她的声音顿了顿,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扭曲的痛苦。
“我付出了什么吗?”
她的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吐在敏感的皮肤上,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意:
小主,
“我亲爱的父亲……那个威严的、掌控一切的霍恩施泰因伯爵……他挡了我的路。”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淬毒的刀刃。
“他满脑子都是和德拉戈家那肮脏的政治联姻!他要把我当成货物一样交易出去!他……他竟敢妄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把你像垃圾一样丢掉!”
乌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弑父?!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凯莉的声音却奇异地又平缓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轻描淡写:
“所以……他‘病逝’了,一场……很‘意外’的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走得……很安详。”
她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
“葬礼很隆重,整个王都的贵族都来吊唁了。
他们都说……凯莉·冯·霍恩施泰因小姐,真是个可怜又坚强的遗孤,啧啧啧~”
她的指尖缓缓上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滑过他的锁骨,抚上他的脖颈。
“可惜啊……霍恩施泰因家族,人丁稀薄,直系只剩下我这个‘柔弱无助’的女儿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得意。
“不过没关系……旁系里,总有些‘忠心耿耿’的‘嫡出子侄’,愿意为了家族的荣耀站出来,不是吗?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一点‘恰到好处’的证明文件……再加上一点点……来自某些‘大人物’的默许和支持。”
她的手指停在了他脖颈的侧面,感受着他因为惊骇而剧烈跳动的颈动脉。
“你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疯狂。
“我现在是‘他’了……霍恩施泰因伯爵,一个年轻有为、手段强硬、正在迅速累积财富和功勋的新贵。”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按在他的动脉上。
“我收购矿山,开辟商路,用铁腕整顿家族的产业,甚至……帮王室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们,处理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的‘麻烦’……我踩着所有人的尸骨往上爬!”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和痛苦,那压抑了太久的黑暗如同火山般喷发: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的双手猛地抬起,不再是轻抚,而是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狠狠地、精准地掐住了乌的脖颈!十指如同铁箍般骤然收紧!
“呃!”乌瞬间窒息!所有的血液都冲上头顶,眼前被蒙蔽的黑暗瞬间被血红色覆盖!
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抽空,剧痛和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徒劳地扭动着被束缚的身体,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都是为了你!乌!”凯莉的面容因为极致的疯狂和痛苦而扭曲,在黑暗中,即使乌看不见,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狰狞的毁灭欲!
她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灵魂深处!
“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她的手指持续收紧,力道之大,让乌的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我得不到的东西……”她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谁也休想得到!”
“得不到你……”她的声音陡然变得轻柔,却比刚才的咆哮更令人胆寒
“我就毁了你!我们一起下地狱!死……也要死在一起!”
死亡的阴影是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乌的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飞速流逝,肺部如同被烈火灼烧。
过往的一切秋和金的笑脸、松石镇温暖的阳光、小院里摇曳的小花如同走马灯般在血红的视野中闪过。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将他彻底吞没。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掐死在这张华丽的床上时,那扼住他生命咽喉的双手……骤然松开了!
“咳!咳咳咳!”大量的空气猛地涌入几乎炸裂的肺部,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和剧痛。
乌如同濒死的溺水者,贪婪而痛苦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脖颈上那圈如同被烙铁烫过的剧痛。
眼泪生理性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蒙眼的布带。
凯莉似乎也耗尽了力气,粗重地喘息着,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似乎随着力气的抽离而暂时退潮。
她坐在床边,看着乌痛苦蜷缩、剧烈喘息、狼狈不堪的样子。
然后,她缓缓俯下身。
冰冷而柔软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膜拜的轻柔,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他脖颈上那圈深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指痕。
她的指尖在那些淤痕上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由她亲手创造的“杰作”。
“疼吗?”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轻柔,带着一种病态的怜惜,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乌还在剧烈的呛咳和喘息中挣扎,根本无法回答。
凯莉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低下头,温热的、带着奇异湿滑感的舌尖,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地、缓慢地舔舐过他脖颈上那圈滚烫的指痕。
小主,那湿热的触感混合着刺痛,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怖和……亵渎感!
乌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连喘息都停滞了!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惧感让他浑身冰冷!
舔舐的动作持续了几秒,凯莉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
她的气息再次靠近他的耳畔,这一次,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近乎催眠的温柔,与刚才的疯狂判若两人:
“乖……听话……”她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如同情人最亲密的私语。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不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凌乱的银金色长发,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占有欲。
“财富?地位?爵位?……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为你捧到面前……”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甚至……自由?只要在我的视线里,在我的掌控中……我给你‘自由’……”
“我能为你付出一切…………”她的唇,带着一丝凉意和刚才舔舐留下的湿痕,轻轻地、如同羽毛般落在了他因窒息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上,短暂地啄了一下。
然后,她躺了下来,侧身紧紧抱住了他依旧僵硬颤抖的身体。
她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颈窝,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仿佛刚才那个掐着他脖子、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恶魔从未存在过。
“睡吧……”
她在他耳边发出满足的低语
“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黑暗、寂静、脖颈的剧痛、唇上残留的冰冷触感、以及身边这具散发着致命气息、如同抱着所有物的温软身体……这一切构成了一个荒诞绝伦、令人绝望的囚笼。
乌睁着被蒙住的双眼,望着无边的黑暗,身体僵硬如石,彻夜未眠。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渗透了他每一寸骨髓。
……
……
……
时间在这个华丽而冰冷的囚笼里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周,或许是几个月。
乌逐渐适应了这种被圈养的生活。
最初的恐惧和屈辱并未消失,只是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所覆盖。
凯莉兑现了她的部分“承诺”。
他不再被束缚,眼睛也不再被蒙蔽。
他被允许在“伯爵府邸”一座隐藏在广袤森林深处、守卫森严、如同堡垒般的巨大庄园内自由活动。
活动范围仅限于主建筑群和附属的花园、温室。
庄园高耸的围墙和密林,是天然的、不可逾越的牢笼。
更明显的牢笼,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影子”。
乌曾是霍恩施泰因家族的管家,他认得那些气息冰冷、沉寂、如同融入环境的岩石。
那是只效忠于历代霍恩施泰因伯爵的“影卫”,一群活在黑暗中、只为听令而生的死士。
他们如同无形的幽灵,潜藏在回廊的阴影里,花园的灌木丛后,甚至是天花板的暗格中。
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时刻锁定着他。
任何试图逾越界限的行为,都会招致瞬间的、无声的制止。
乌对此心知肚明,也司空见惯。
反抗?逃离?宁死不从?这些念头在他心中早已沉寂。
或者说根本没有。
经历了“自由”被无情碾碎,经历了那个黑暗房间里的窒息与疯狂,他内心深处那点微弱的火苗似乎彻底熄灭了。
他像一个被抽离了所有欲望和挣扎的空壳,平静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凯莉为他安排的一切都极尽奢华。
宽敞明亮的套房,触手可及的珍馐美味,最舒适柔软的衣物,甚至还有专门服侍他的、沉默而训练有素的仆人。
他的银金色长发被精心护理,光泽更胜从前。
或许是远离了操劳,也或许是这优渥到极致的生活,他的皮肤确实变得更加光洁细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被精心豢养、不谙世事的“圆润”感。
这种“圆润”,在旁人看来或许是福气,对他而言,却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烙印
『他是凯莉伯爵最珍视的、关在金丝笼中的雀鸟。』
他唯一的“消遣”,是凯莉特意为他建造的那座巨大的玻璃温室。
里面恒温恒湿,四季如春,种植着无数名贵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由专门的园丁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温室最中心、阳光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他。
乌在这里,固执地开辟了一小块属于自己的花圃。
他没有选择那些珍稀品种,而是种上了一些极其普通的花草,小雏菊、三色堇、几株矮小的番茄苗、甚至还有几棵从松石镇小屋墙角挖来的、不知名的野草。
他穿着舒适的棉麻衣服,蹲在花圃边,拿着小巧的花铲和水壶,像在松石镇时一样,专注地松土、浇水、修剪枝叶。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落,在他银金色的长发上跳跃,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这一刻,他身上那种被圈养的“圆润”感似乎淡去了一些,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小主,
抗拒?抵抗?宁死不从?没有。
他只是在这座用黄金和疯狂打造的囚笼里,固执地保留着一点点平凡的气息,一点点属于“乌”自己的味道。
这或许就是他仅存的、无声的抵抗。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圆满”吧?他有时会这样自嘲地想。
……
……
这天午后,乌正蹲在他的小花圃边,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刚冒出头的小雏菊幼苗松土。
温室内温暖湿润,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带来一丝难得的惬意。
就在这时,一股独属于凯莉的、混合着冷香和强势气息的味道,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袭来!
乌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甚至没有回头。
一双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从身后紧紧地环抱住了他的腰。
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意味,将他的身体牢牢地禁锢在一个温软却充满压迫感的怀抱里。
“在做什么?”凯莉的声音贴着他的后背传来,带着一丝慵懒和满足。
她的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如同猛兽在确认自己领地上的所有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他的气息融入骨血。
乌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用花铲轻轻拨弄着雏菊苗周围的泥土,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在松土,这株雏菊刚移栽过来,根须还不够稳固,需要小心一点。”
凯莉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太感兴趣。
她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巨大的玩偶,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然后,她开始缓缓地、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从他的怀抱中侧身绕到他的面前。
整个过程,她的手臂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体,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她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了他面前,双手依旧环抱着他的腰,微微仰起那张精致绝伦却带着无形威压的脸,如同深渊般的深蓝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乌被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着眼睑,长长的黑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他任由她抱着,像一只温顺的羔羊。
凯莉的目光在他平静的脸上逡巡了片刻,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裂痕,但一无所获。
她似乎有些不满,又似乎有些……不安?她轻哼了一声,像只闹别扭的猫,又用额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他垂落肩头的、那束光泽柔顺的银金色长发上。
自从那个黑暗的房间之后,凯莉就严令禁止他剪短头发,甚至要求仆人们精心护理。
乌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顺从了。
如今,他的长发早已达到了及腰的长度,如同流淌的月光,在温室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凯莉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占有欲,轻轻捻起他的一缕发尾。
她的指尖缠绕着那缕发丝,像是在丈量长度,又像是在感受那丝滑的触感。
她的眼神专注而复杂,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某种计划的完成度。
乌静静地站着,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间流连,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平静表情。
缠绕着发丝的手指缓缓松开。凯莉抬起头,重新看向乌的眼睛。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询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脉脉,只是用一种宣布既定事实的、极其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我们下个月结婚。”
乌:……?…………?!……??
如同平地惊雷!
乌那层维持了许久的、如同面具般的平静,在这一刻瞬间被炸得粉碎!
他猛地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睁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混乱!
“哈?”
他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下个月结婚?我们?我吗?
他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懵逼。凯莉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似乎将乌的震惊和茫然,解读成了某种抗拒的信号。
一丝冰冷的阴鸷迅速掠过她的眼底,如同乌云遮蔽了阳光。
她松开环抱着他的手,后退了半步,双手抱臂,姿态瞬间变得充满压迫感。
那双黑眸锐利如刀,紧紧地盯着他,嘴角却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开始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调,罗列条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身份?地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你现在在外的身份,是‘霍恩施泰因伯爵’倾尽心力寻回的、某个早已没落却血统高贵的古老家族的遗女,伊莎贝拉·冯·罗森塔尔小姐。”
她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安排好的剧本。
“一个完美的、足以匹配伯爵身份的、有着悠久历史和神秘背景的贵族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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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位?我随时可以为你买一个体面的、足以堵住那些无聊贵族嘴巴的爵位头衔。”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金钱和权力的傲慢。
“财力?整个霍恩施泰因家族,以及我手中掌控的一切,够吗?”
她的目光扫过他及腰的长发,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得意:
“现在外面都在传,新任的霍恩施泰因伯爵极其宠爱他那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未婚妻,罗森塔尔小姐。
为了她,伯爵甚至不惜重金打造温室,只为博她一笑。
她是他藏在城堡深处的、独一无二的金丝雀。”
凯莉走近一步,眼神锐利地逼视着乌: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属于我……”
她似乎被自己描绘的未来蓝图所感染,语气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带着憧憬的狂热:
“我知道你喜欢清静。
等婚礼结束,我们就搬到我在南方海边购置的庄园去。
那里远离王都的喧嚣,只有大海和阳光。”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的脸,却又在半途停住,转而指向温室之外。
“至于以后……如果我们有了孩子……”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
“我会对外宣称,伯爵夫人体弱,需要静养。伯爵心系爱妻,将暂时放下所有公务,陪伴夫人安心待产。
这很符合我‘溺爱妻子’的人设,不是吗?”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未来,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等孩子出生,一切稳定了,我们再‘回归’,带着我们的继承人……光明正大地……”
她的思绪从遥远的未来拉回,目光重新聚焦在乌的脸上。
刚才那片刻的柔软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带着威胁的阴冷笑容:
“怎么样?我的安排……你有什么不满吗?”她的声音轻柔,却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空气仿佛凝固了。
温室的阳光依旧明媚,花草的清香依旧馥郁,但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凯莉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等待着乌的任何反抗,任何质疑,任何……她早已准备好用雷霆手段去碾碎的“不满”。
乌被她一连串的信息轰炸砸得晕头转向。
身份、爵位、婚礼、孩子……这一切都太过荒谬,太过超现实!
他看着凯莉那双充满了疯狂、偏执、掌控欲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因等待他回答而绷紧的紧张的深蓝色明眸。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
在凯莉那越来越危险、越来越冰冷的注视下,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近乎天真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弱弱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我……我能叫我的家人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
凯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预想过千百种乌的反应,愤怒的咆哮,绝望的哭泣,冷漠的拒绝,甚至可能歇斯底里的反抗……她为此准备了无数套应对方案,从威逼利诱到强行镇压,甚至做好了最坏的鱼死网破的准备。
唯独……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叫家人来参加婚礼?!
他……他在想什么?!
凯莉的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一片空白!
她那双总是翻涌着风暴的黑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呆滞!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这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极其高明的讽刺或陷阱?
她死死地盯着乌的脸,试图从他浅蓝色的眼眸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任何一丝戏谑或嘲讽。
可是……没有。
那双眼睛里,只有最纯粹的、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的……询问?!
“你……”凯莉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想耍什么花招?”
乌似乎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反问道:
“为什么要耍花招?”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实的困惑,仿佛凯莉的警惕和防备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然后,在凯莉依旧处于巨大震惊和失神状态的那一刻,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要将一个困扰自己很久、极其简单的答案说出来。
他清澈的蓝眸坦然地迎上凯莉那充满混乱和审视的黑眸,用一种近乎直白、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理所当然的语气,清晰地说了出来:
“你看不出我很爱你吗?”
轰!!!
这一次,惊雷直接在凯莉的脑海中炸响!比刚才那声“结婚”的惊雷更猛烈百倍!
爱……她?!
他说……他很爱她?!
凯莉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浓重到化不开的、如同晚霞般的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小主,
那双总是充满算计、冷酷和疯狂的黑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愕、羞窘和……一种被彻底打懵的茫然!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乌,想要去确认什么,但手指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自己左手中指上,那里戴着一枚造型古朴、镶嵌着一颗不起眼灰白色石头的戒指。
戒指此刻冰凉一片!
『魔塔』出品的谎言鉴定戒指!古老魔法加持!无人能欺瞒!如果对方说谎,戒指会瞬间变得滚烫灼人!
此刻的戒指,冰凉如深秋的井水!与她那滚烫如火、面红耳赤的脸庞形成了无比讽刺、无比鲜明的对比!
冰凉!意味着……他说的是真话!毫无虚假!
凯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愤、荒谬、无措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灼热的洪流,狠狠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费尽心机编织的身份谎言!她殚精竭虑准备的无数后手和预案!
她甚至背负弑父罪孽、化身恶魔也要将他囚禁在身边的觉悟!
在这一句直白到近乎愚蠢的“我爱你”面前,在她手上这枚冰冷戒指的无情验证下……全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她自导自演的、无比滑稽的小丑戏码!
无声的嘲弄如同千万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像个在台上卖力表演、却不知台下观众早已看穿一切、只觉滑稽的跳梁小丑!
所有的阴谋算计,所有的疯狂偏执,所有的黑暗手段……在他这赤裸裸的、被魔法验证的爱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自作多情!
“你……!”
凯莉羞愤欲绝,瞪着眼前这个一脸茫然、眼神清澈得让她想挖个洞钻进去的男人,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股气憋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咬牙切齿,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强烈的羞耻感彻底淹没了她!
下一秒,在乌那依旧带着困惑和纯然的目光注视下,凯莉猛地向前一步,却不是攻击。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恼羞成怒的猫,一头狠狠地扎进了乌的怀里!
将那张滚烫得快要冒烟的脸,深深地、鸵鸟般地埋进了他温热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丝绸衣物,乌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脸颊惊人的热度,和她那颗正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鼓点般疯狂擂动的心脏!
“砰!砰!砰!”
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透过紧密相贴的身体,清晰地传递过来,敲打着乌的胸膛,也敲打着他有些茫然的心绪。
温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阳光流淌的声音和花草无声的呼吸。
许久。
凯莉闷在乌胸口的声音才瓮声瓮气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咬牙切齿却又无处发泄的、充满了孩子气的羞恼:
“你真令人讨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