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所谓的慈母
盛郢在庭院里站了许久,直到身上的寒气渗入骨髓,才缓缓走向后院的厢房,他拖着沉重的身子,丝毫没有去休息的意思,父亲的态度让他觉得心中寒凉,但是心里还有几分坚持,或许这一切都只是父亲一厢情愿呢?或许并不是所有的盛家人都是这样想的呢。
他知道母亲盛夫人一定还没睡下。
自从盛鸾嫁入二皇子府,又怀上二皇子的孩子,未来的皇孙后,母亲便常常彻夜守着灯烛,说是要为女儿祈福,也正是这份心思让盛郢觉得母亲对女儿是关心的,裴音也是她的女儿不是么?
果然,远远便看见厢房的窗纸上映着一道纤瘦的身影,这段时日盛夫人日夜为了怀着孩子的盛鸾操劳,确实是比之前瘦弱了不少,盛郢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他走到门口,犹豫不决之下,最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他有些害怕,害怕母亲也是这样的态度。
“是郢儿吗?进来吧。”
盛夫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盛郢推门而入的时候盛夫人正坐在绣架前,手中拿着针线,看样子是给盛鸾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
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活计起身,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衣襟上时,眉头瞬间蹙起,紧张的开口询问。
“怎么弄成这样?”
她快步上前,伸手想要触碰儿子的伤口,却被盛郢微微侧身避开。
盛夫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最后恢复如常。
这段时日,因为贤王的事情,母子之间多少有些不愉快。
“是不是跟人动手了?快坐下来,我让侍女取些药膏来。”
“不必了,母亲,夜深了,不要把动静闹得这么大。”
盛郢在椅子上坐下,声音疲惫。
“只是皮外伤,不怎么要紧的,但是有意见更重要的事情……母亲,音音她的事情,你知道吗?”
盛夫人坐在他对面,仔细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轻声道。
“我听说了,你今日去见裴音了?还被皇后的人堵在了酒楼?”
盛郢抬眼看向她,母亲的脸上满是关切,可他却从那双温柔的眸子里,读出了一丝审视,这让他心中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不过却也没有多说。
“是。”
他如实回答。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去见她!我早就同你说过,她既然离开了将军府,日后就和我们将军府一点儿关系鸥没有了,再也不是我们将军府的女儿了!”盛夫人叹了口气,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对裴音的厌恶和鄙夷,看不出一点儿的慈母情深,“你明知道她是叛党之女,为何还要去见她?若是被有心人捅到皇后面前,你让为娘怎么放心?”
“更何况,如今我们将军府是站在皇后这边的,你违抗了陛下和皇后的意思,岂不是让我们整个将军府,让你父亲也跟着一起蒙羞么?皇后责问起来的话,我们整个将军府都难辞其咎。”
“她是被冤枉的。”
盛郢低声道,声音却再也没有了半分底气。
母亲虽然不像是父亲那样对自己呵斥一通,但是言辞之间,显然对裴音也没有半点儿感情。
“冤枉与否,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盛夫人的语气软中带硬,更是因为牵连了自己的儿子,害的盛郢受伤的事情,心中隐约添了几分对裴音的不满。
“朝堂之事,我作为女人是不懂,可你是盛家的孩子,是将军府的少将军,哪怕你不喜欢你父亲站在皇后那边,可难道要和贤王一起叛国吗?贤王倒了,她作为女儿,本就该受牵连!当年送她去教坊司的事情,也不过是因为一时无奈,她怎么可能用这件事情威胁我们一辈子呢。”
盛郢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原以为,母亲至少会念及一丝旧情。
“无奈……呵呵!”
他自嘲地笑了。
“把一个十来岁的姑娘扔进那种地方,三年不闻不问,这也叫无奈?”
“郢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盛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当年那种情况,母亲也是万般无奈!你父亲是为了整个将军府,我……我也是为了你和你妹妹啊!你想想,若是当年我们保下她,将军府早就被皇后视作眼中钉了,鸾儿也要去那地方受苦,哪里能够嫁给二皇子,你和鸾儿还有今日的地位吗?”
“所以在您眼里,地位比人命更重要?”
盛郢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
“您还记得她音音小时候吗?您总说她乖巧懂事,亲手给她做新衣裳,带她去逛庙会……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盛夫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避开了他的目光。
“此一时彼一时……这……这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她心里恨着我们将军府,恨着皇后,留着她始终是个祸患!”
“祸患?”
盛郢猛地站起身,胸口的疼痛让他弯了弯腰,忍不住轻咳一声。
“母亲,您怎能这么说她?她在教坊司吃了三年苦,从来没有牵连过将军府半分!倒是我们,欠了她太多……”
“够了!”
盛夫人终于收起了温柔的假面,语气冷了几分。
“我不管你们从前有多少情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跟她有任何牵扯!将军府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地位,不能毁在一个叛党之女手里!”
她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
“郢儿,听母亲的话,明日我陪你入宫,去向皇后娘娘赔个不是!娘娘一向疼你,定会原谅你的!”
入宫赔罪?
盛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母亲,突然明白了这些年母亲的温柔,不过是包裹着家族利益的糖衣。
她和父亲一样,早就把裴音当成了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我不去。”他一字一句道,声音冷得像冰,“要去,您自己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盛夫人一眼,盛夫人着急的声音,被甩在了他的身后。
门被重重带上,隔绝了屋内的熏香,盛郢站在廊下,想到方才母亲的所作所为,还有说恶毒那些话,只觉得浑身冰冷。
父亲的怒斥和母亲的虚伪,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他一直以为将军府是他的后盾,也是音音的家,所以才一直想着带裴音回来。
可今日他才看清他的家人,早已在权力的泥沼中沉沦下去,变成了面目全非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