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田不疑在一旁插话道:“韩兄的意思是,这是秦皇的圈套?”
“是不是圈套,尚不好说。”韩申放下茶杯,“但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景桓在楚地颇有声望,秦皇放他回去,若无后手,岂非纵虎归山?”
田广沉吟道:“我听闻,是长公子扶苏亲自去见的景桓,言语间颇为体恤。莫非……是长公子的意思?”
“扶苏?”韩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位长公子,素以仁厚著称。若真是他的主张,倒也有几分可能。只是,他能左右秦皇的决断么?”
“难说,难说啊。”田广摇了摇头,“秦皇心思,深不可测。”
一时间,咸阳城中,那些曾经的王孙公子,如今的“新黔首”们,人心惶惶。有的闭门不出,生怕惹祸上身;有的则开始悄悄打探消息,想要弄清楚嬴政的真实意图;更有一些人,则动起了别的心思。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几位身份特殊的六国旧贵,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长公子扶苏的宫殿。
这日,扶苏刚处理完一些日常事务,便有内侍通报,说是故魏国公族之后魏咎,故赵国大夫之后赵歇,以及故燕国贵族之后韩广,联袂求见。
扶苏微微有些讶异。这三人,在各自的旧贵圈子中,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深居简出,今日怎会一同前来?
“请他们进来。”扶苏吩咐道。
不多时,魏咎、赵歇、韩广三人,便被引入殿内。他们皆是中年模样,衣着得体,神态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拘谨与忐忑。
“新黔首魏咎(赵歇、韩广),参见公子。”三人齐齐躬身行礼。
“三位先生不必多礼,请坐。”扶苏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落座。
待三人坐定,扶苏才开口问道:“不知三位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魏咎看了一眼赵歇和韩广,似乎是三人中的主事者,他清了清嗓子,起身道:“早闻长公子仁德宽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等久居咸阳,蒙陛下不弃,得以苟全性命,已是天恩浩荡。只是,故土难离,夜深人静之时,常思念家乡风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啊!听闻景桓先生获准返楚,心中……心中着实为景先生感到高兴!”
他说着,竟挤出几滴眼泪,用衣袖拭了拭眼角,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旁边几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魏兄所言,正是我等心声!我等虽为秦人,但如同草木之念故土,人之常情啊!”
“听闻景桓先生得陛下恩准,荣归故里,我等心中,既为景先生欢喜,也……也难免生出几分羡慕之情。”
“若我等也能有幸返回故土,哪怕仅耕读传家,也心满意足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我们也想回家。
他们说得小心翼翼,不时观察着扶苏的脸色。
扶苏面色平静:“父皇自有考量。景先生之事,乃是个例。”
赵歇连忙接口:“公子所言极是。我等今日前来,并无他意。只是……只是感念公子昔日在巴蜀,推广新犁,兴修水利,心系万民,实乃我等之楷模。我等虽愚钝,亦愿为公子分忧,为大秦效力。”
韩广也附和道:“正是!我等在咸阳,衣食无忧,皆赖陛下与公子恩典。平日里无所事事,心中有愧。若公子有何差遣,但凭吩咐,我等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三人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恨不得立刻为扶苏赴汤蹈火。
扶苏看着他们,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三位先生有此心意,扶苏心领了。只是,朝廷自有法度,诸事皆有章程。扶苏如今在京,亦不过是奉父皇之命,处理些许杂务,并无太多需要诸位费心之处。”
魏咎等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也不敢再多言。他们又说了一些仰慕公子仁德的场面话,便起身告辞了。
魏咎、赵歇、韩广三人离开扶苏宫后,并未立刻散去,而是寻了个僻静的酒肆,要了个雅间,屏退了左右。
“魏兄,你看长公子这态度,是何意思?”赵歇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魏咎呷了口酒,眉头微蹙:“长公子言语温和,却滴水不漏。既未应承,也未拒绝。”
韩广叹了口气:“我等这番主动示好,也不知是对是错。万一长公子将此事告知陛下,说我等私下结交,图谋不轨,那可就……”
“韩兄多虑了。”魏咎摆了摆手,“长公子若真有此意,方才便不会与我等多言。依我看,长公子心中,亦有丘壑。”
赵歇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就这么等着?”
魏咎沉吟片刻:“不急。今日之举,不过是投石问路。长公子心中已然有数。我等只需静观其变,日后若有机会,再徐徐图之。切记,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弄巧成拙。”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这才各自散去。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今日在扶苏宫中的一番言行,早已由扶苏的亲卫,一字不落地记下,呈报了上去。
扶苏府中,苏齐正翘着二郎腿,摇着扇子,听扶苏讲述今日之事。
“哦?那几个老家伙,倒也机灵,知道抱大腿要趁早。”苏齐嘿嘿一笑,“公子,您说,他们这是真心实意呢,还是屁股后面跟着狼,慌不择路想找个避风港?”
扶苏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先生就不能正经些?”
“我很正经啊。”苏齐收起扇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是在帮您分析人性呢。这魏咎、赵歇、韩广,哪个不是当年在各自国家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寄人篱下,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哪天祸从天降。景桓这一走,他们心里能不打鼓?”
张苍坐在一旁,捻着胡须,缓缓开口:“苏先生所言,不无道理。这些人,名为新黔首,实则旧贵族。其心……难测啊。他们今日来投,或许是真心畏惧陛下天威,想寻个依靠;或许是见公子仁厚,想押宝于公子;亦或许……是某些人派来的探子,想摸清公子的底细。”
扶苏点了点头:“张府长所虑,亦是我所忧。父皇将景桓放出,意在引蛇出洞。这些人此刻前来,时机太过巧合,不得不防。”
苏齐笑道:“防是肯定要防的。不过嘛,公子,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人既然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您就先晾着他们,吊着他们胃口。平日里呢,偶尔也给点甜头,让他们觉得有希望。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比如,让他们去咬那些真正不安分的狗,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