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赵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自家夫人和隔壁乐氏的夫人因为一只鸡吵了几句嘴,当时自己还觉得是妇人间的琐事。可现在想来,万一那乐氏怀恨在心,去黑冰台那里胡乱攀咬……
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听说他家的三叔公,翻看了当年燕国的旧地图,给孙子讲了祖上的荣光,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这雅间里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魏兄,我……”赵歇站起身,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魏咎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罢了,你走吧。今日之后,你我……还是少见面的好。免得哪天,你我二人中一个被抓了,另一个,也逃不掉被攀诬的下场。”
赵歇踉跄着走出茶肆,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只觉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副看不清的面具,每个人的背后,都可能藏着一把随时会刺向自己的刀。
不过短短一日,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便在咸阳城的酒肆、茶楼、市集,府邸内室里疯狂传播。比流言传播更快的,是恐慌。
昨日还在一起饮酒作赋,追忆故国的“知己”,今日可能就成了把你卖了换取活命机会的“功臣”。谁的屁股底下是干净的?谁没在酒后抱怨过几句朝廷的政令?谁没在私下里对那些军功新贵嗤之以鼻?
过去,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牢骚,是同病相怜者之间维系情感的纽带。可现在,这些都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因为“朋友”的告发而落下。
一时间,咸阳城中的六国旧贵们,人人自危。
信任,这根维系着他们脆弱同盟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彻底压垮了。猜忌的毒藤,在每个人的心底疯狂滋生。
一名故燕的贵族,在府中宴请宾客,酒过三巡,一名食客起身高歌,唱的是燕地苍凉的古调。往日里,这必然会引来一片唱和与感怀。可今日,那贵族却吓得面无人色,当场命人将那食客乱棍打出,自己则连夜修书,向黑冰台“澄清”,声称自己与此人绝无干系,是他自己酒后发疯。
一名故魏的公子,发现自己新纳的美妾,竟是故齐田氏送来的。他当晚便做了一夜噩梦,梦见那美妾在枕边,用发簪刺入他的喉咙。第二日,便寻了个由头,将那女子送回,并派人送去厚礼,言下之意,是求田氏放过。
这种荒诞而又真实的事情,在咸阳城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他们就像一群被投入斗兽场的困兽,在无形的鞭子抽打下,开始疯狂地互相撕咬。
扶苏的宫殿内,气氛却与外界的肃杀截然不同。
苏齐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给王潇潇讲述着咸阳城里最近流传的各种离奇段子。
“夫人您是没听见,现在外面传得有多离谱。说是一个楚国旧贵,在家里炖了锅鸡汤,结果被人告了,说他‘不忘在楚之心’,‘鸡’者,‘羁’也,‘汤’者,‘荡’也,合起来就是‘身在秦营心在楚,意图荡平咸阳城’!你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王潇潇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连一旁的张苍都捻着胡须,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苏先生,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市井流言。”张苍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