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黑冰台的附注更为致命:已按图索骥,查抄属实,兵器保养得当,锋刃犹利。,看`书_屋′暁¨税′蛧^ ¨蕪~错·内/容_卷宗末尾,还有一封他联络雁门关外旧部的密信,信中言“待到北风卷地,便是龙归故里之时”。

第二卷,宋驹,故楚卿大夫之后,平日里谨小慎微,与世无争,但黑冰台截获了他与楚地项梁的往来书信。

信是用楚地隐语所写,外人难懂,但黑冰台有的是楚人。译文附于一侧:项梁问“江东之橘,何时北渡?”宋驹答“咸阳雪大,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非雪化冰消,不可为也”。这是在串联,妄图死灰复燃。

第三卷,韩广。故燕贵族。此人罪状,让扶苏的指尖都感到了几分寒意。他这些年,一直派人伪作行商,往来于上谷郡与辽西之间。

绘制的舆图,详尽到每一处关隘,每一座烽燧,甚至标注了哪一段长城年久失修。图上还用朱笔圈出了几条可供大股骑兵绕行的隐秘山道。这不是为了逃跑,这是在为敌寇引路。

第四卷……

这五卷,每一卷背后,都是一个正在磨刀霍霍的阴影。他们不是在发牢骚,他们是在掘大秦的根。¨6¢1!墈`书*网- +芜,错_内^容?

扶苏将最后一卷竹简从那堆积如山的告发文书中抽出,与另外四卷并列,整齐地码放在身前。这五卷,每一卷都代表着一个有动机、有能力、更有实际行动的潜在威胁。

扶苏将这五卷卷宗,仔细地码放在一起,双手捧起,转身呈到嬴政面前。

“父皇,儿臣以为,此五人,心怀叵测,行迹昭彰,留之,必为大秦心腹之患。当……诛。”

嬴政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越过那五卷定人生死的卷宗,落在了被扶苏弃于一旁的那堆卷宗上。他随手捡起一卷。

“此人,魏咎。状告者三十余人,皆言其日夜悲泣,怨望于心,多次于宴席上痛斥朝政,言‘秦法严苛,非人世也’。其心可诛。为何不杀?”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赢三的头垂得更低了,他觉得长公子这次怕是要触怒陛下了。

扶苏却很平静,他微微躬身,直视着父亲的双眼:“父皇,怨可教化,亦可压制。谋逆,则必须以雷霆根除。”

“若因‘怨’而杀人,那这满城的六国旧族,人人皆可杀。^j+y*b/d+s+j\.!c-o′m-届时,法将不法,国将不国。我等要立的是万世之法度,而非一人之好恶。”

“这五人,私藏兵甲,勾结外敌,绘制舆图,是心存怨望,且已将怨望化为利刃,欲伤大秦。此为国贼,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不足以安边定国。”

“而魏咎之流,不过是心有不平,口出怨言。此为‘病’,而非‘逆’。对病者,当以药石调理,教化疏导,而非直接砍去头颅。若天下但凡有腹诽者尽杀之,那与桀纣何异?”

一番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嬴政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许久,他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准。”

嬴政接过那五卷定人生死的竹简,一一看过,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他看完,将竹简扔给一旁的赢三。

“就这五个。三日后,午时,渭水桥边,你亲自监斩。”

扶苏没有丝毫犹豫,俯身叩首。

“儿臣,遵旨。”

嬴政的目光,终于从扶苏身上移开,扫过地上那一大堆被弃置的卷宗,语气里充满了轻蔑。

“至于其他人,一群只会狺狺狂吠的丧家之犬罢了。若非为了填充咸阳,他们早就死了。”

他转向赢三,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韩申、田广这些人,主动告发,算是‘立功’。功过相抵,着廷尉府申斥一番,罚没家产三成,充入国库,以儆效尤!。”

“那些被他们告发,罪不至死,但确实有不法行为的,比如私藏逃犯,或是言语间对秦法不敬者,都给朕按秦律处置!该罚钱的罚钱,该罚甲盾的罚甲盾,该罚作刑徒的,就给朕送去骊山修陵,或者送去北地修长城,蒙恬那里正缺人手。”

赢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大声道:“唯!”

这才是他熟悉的节奏。雷厉风行,不留余地。

嬴政最后看了一眼扶苏,这个他寄予厚望,却又时常让他感到不耐的长子。

“让他们知道,大秦,有赏功之法,亦有诛罪之刑。朕的刀,只杀该杀之人。朕的法,会约束所有的人。无论他是旧国贵族,还是军功新贵。这,便是大秦的法度。”

扶苏俯身,深深一拜。

“儿臣,受教。”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再无半分迟疑。他明白了,父皇今日让他来章台宫,不是为了看一场狗咬狗的闹剧,而是要亲手教他,如何握住屠刀,如何运用法度,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

那把刀,不是用来泄愤的,而是用来维护秩序的。

那法度,不是用来禁锢人心的,而是用来划分生死的。

嬴政重新坐回御座,看着面色复杂的扶苏,缓缓说道:“扶苏,你要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在这之前,你要先学会如何控水。堵,是堵不住的,只会让洪水越积越高。你要学会疏导,让水流向你希望它去的地方。”

“有些水,要让它蒸发掉。有些水,要引它去灌溉良田。而有些浑浊不堪的臭水,就要挖开河道,让它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是流进沙漠里,彻底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