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星燃九

13. 再睡爱人

    维也纳音乐酒店,滨江观景套房。


    跨年夜的窗外一片火树银花、绚烂而喧嚣。


    整条成江化身为一条流动的画布,映照着不断升空的流光,也承载着无声坠落的烟火。


    套房内,厚厚的灰蓝色窗帘代替夜空,隔绝了忽远忽近的烟花声,只有中央空调的暖风呼呼吹个不停。


    陈幸予一下一下慢慢呼吸着,眼睛也一下一下慢慢眨动着。


    醒来之后,她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看不到终点的长跑,累到眼球都不想动。


    身下是柔软的床,身边是握着她的手、贴近了望着她的程故舟。


    雨后松针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渗入鼻腔,陈幸予觉得陌生,却又在陌生中生出一丝得救的庆幸。


    “醒了?缓缓,我带你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程故舟在陈幸予耳边轻声说着。


    陈幸予闭眼,呼吸再次变得深长。


    睁眼时,她看起来精神恢复了八九分,话也说得清醒:“没事,没吃晚饭,低血糖。”


    “那我喂你吃点粥。”


    程故舟没撒开她的手,半转身子去够身后的保温袋。


    陈幸予只稍稍侧脸,说:“渴。”


    程故舟这才起身,拿过保温杯和瓷勺,慢慢舀着温水往陈幸予嘴里送。


    陈幸予抿了两口,问:“几点了?”


    程故舟目光没离开她,回:“十一点半。”


    “谢谢你,没把我送去医院……还有半个小时吗……”


    陈幸予望了望天花板,笑得有些悲凉。


    程故舟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轻轻亲吻她的额头,说:“生日快乐,小星。”


    陈幸予嘴角微微扯动,目光看向程故舟,不多时,她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很快,眼前一片氤氲水汽,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画面似曾相识,又有点久远。


    好像是20岁生日那天……陈幸予垂眼盖住水汽,继续湿漉漉地回想。


    那天,眼前这个人在松软的被子里抱着她,也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小星’。


    那时,她躺在他温暖的臂弯,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灿烂的一次生日。


    想看的程故舟的样子,她看到了,想听的程故舟说的约定,她听到了,想和他拥有的第一次,她也得到了。


    后来啊……怎么就到了今天。


    今天,她28了。


    这七八年顶风冒雨的闯荡和此刻眼前人的样子一比,竟轻飘飘得像是一眨眼。


    “不如再来一次。”


    陈幸予从泛滥的感情里抽身,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时兴起的天真气。


    “再来一次?”程故舟不明所以。


    从外面看,躺在床上的陈幸予现在很不安分,四肢在被子下面起起伏伏,像个睡觉不老实的孩子。


    实际上,她也很不老实。


    掀开被子侧身而起的时候,程故舟倏地站了起来,按住被子边儿,把她捂了个严严实实。


    陈幸予被程故舟隔着被子一推,又躺回了床上,被子外只露出一个头,她当即有些错愕,问:


    “为什么?”


    “你刚晕倒了才恢复,别闹,身体吃不消。”


    程故舟皱着眉,听起来既心疼又有些严肃。


    陈幸予却直率地不高兴了,眼睫抖动得像将要闭合的蝴蝶翅膀,她慢慢地扭过身去,没了声响。


    片刻之后,耳鬓忽然有温热靠近,她睁眼等待,察觉到的却是程故舟伸手帮她轻捋着头发。


    “乖,小星,缓一缓,明天,好不好?”程故舟换了态度,轻声哄她。


    陈幸予按住了程故舟擦着她耳后而过的手,转过身,把脸埋进了他温暖又干燥的手掌。


    摩挲,向下,在他手腕的脉搏间蜻蜓点水般吻着,陈幸予闭着眼,呼吸一下浅过一下。


    程故舟的呼吸却一下比一下深重。深到他必须尽力压制,重到他哑着嗓子,呵不出一声完整的“小星”。


    “程总,你……是个有时间观念的人吗?”


    陈幸予抬起了碎溪般的眼眸,问程故舟。


    “……”


    程故舟连笑都要克制了。


    “程总,十二点了,明天到了。”


    陈幸予握住程故舟的手,抻向自己的方向,一点一点加力,终于把他抻到了床上。


    陈幸予直视着俯下身来的程故舟,看他眼里欲望的汹涌,看他衬衫下胸膛的起伏。


    指尖随着目光一寸一寸向下,伸进环腰处,她的手又被他蓦地一下攥住了。


    陈幸予挑起眉心,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迷朦地释放着‘有何不可’的邀请。


    “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程故舟自来就没对陈幸予设过什么防,忍耐一千一万次,也只是想听她主动说声,好。


    既是久违的再次确认,又是小心的初次试探。


    一开始,他和她只是唇瓣轻触,像旷野微风中偶然划过的流星,不知道下一次,这触碰会在什么时候再次点亮。


    慢慢地,他开始变得贪婪,想把自己的身体当成重峦叠嶂,覆盖住她所有的光。


    当她真的像一颗星,缭乱着坠入山谷的时候,他沉积在心底多年的思念,终于曝露无疑,他不顾一切,只想要她。


    这个跨年夜,无论是窗外还是窗内,都不太平静。


    所以久别重逢到底要别得多久,才能配得上重逢时的热烈?


    陈幸予感觉自己一把烧尽了一整个银河年。


    一月一日,元旦,维也纳音乐酒店门口,凌晨五点。


    陈幸予披散着刚刚吹干的头发,礼服裙外面裹着白色浴袍,在酒店门口等车。


    出租车司机看见她时神色先是一凛,然后虚着声音问她:


    “姑娘红着眼睛要去哪儿啊?是去报警吗?不会是……想不开吧?”


    “幸福嘉苑,”陈幸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一普通小区,师傅,麻烦把暖气打猛点。”


    陈幸予坐在车里,捂紧了身上的浴袍。


    想想一会儿天亮,项目经理和大客户同时从交流会的酒店里走出来,不大好,而且,她还要回去喂她的猫。


    所以她趁程故舟去洗澡的空档,火速收拾东西出来,并给他留了字条:


    程总,回程一路顺风。


    到家的时候,陈幸予看见她的驷马正卧在门口的鞋柜上等她。


    见她回来,驷马叫得一声比一声高,像个骂骂咧咧的主子一样。


    陈幸予伸手去摸它,它却一个挣蹦,蹬腿跑进屋里去了。


    伺候完主子,陈幸予躺回自己的床,觉得浑身上下都快散架了。


    “陈幸予!陈幸予!别睡了!醒醒!”


    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还啪啪拍她的脸,可她感觉眼皮像被强力胶粘住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扯开一条缝。


    结果,那人又开始扒拉她的胳膊,催她快点起床。


    她支撑着身子艰难坐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刚刚叫她的那人,又跑进了厨房。


    那人掀开她的电饭锅锅盖,给她一个叉着腰的背影,说道:


    “陈幸予你怎么又把米饭焖得又软又烂糊,除了程故舟吃得下去,这世界上真的换二一个人也不会吃。”


    陈幸予笑着听他数落,没说话。


    结果那人还是叹着气给自己盛了半碗“稀饭”,边吃边交代:


    “我吃完饭先去趟医院,今天老师要检查我写的病例。”


    陈幸予这才说话:“今儿放假,别去了。”


    那人吃饭的动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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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停,摇头拒绝:“绝对不行啊!今儿你在家好好写作业,还有你别老粘着程故舟了,那小子心眼忒多,我怕他把你骗了。”


    陈幸予听着,感觉自己眼睛里好像盈满了眼泪,可一擦,眼睛却是干干的。


    “去,看看接我的车到楼下了没。”那人手握着筷子指挥陈幸予。


    陈幸予老老实实下床,站到窗边,一辆白晃晃的救护车,车顶闪着红蓝交替的光,停在楼下。


    陈幸予摇头说,没来。


    “这不来了吗,你这丫头真是……”


    下一秒,陈幸予觉得自己被人从后背轻轻拍了一下,身体瞬间变轻,窗户随之消失,她直接翻落而下。


    失重的感觉让她的心脏错着拍地跳,眨眼间,她就重重摔在了救护车的车顶上。


    从车顶滚落到地面,后背像被生生摔断,疼得她喘不上气来。


    诡异的是,她脑袋还清醒。


    她分明听见有人“小星小星”的叫她,再听,又是一声“砰”!


    这次摔下来的,是程故舟!


    她惊恐到想尖叫,却叫不出声,她想起身查看程故舟的情况,却一点都动不了。


    程故舟躺她在身旁,已经毫无反应。


    可她只能这样静静躺着,任眼泪在脸上放肆。


    像每天晚上正常睡觉一样,什么时候在梦里“睡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眼前的一切。


    再睁眼的时候,陈幸予发现驷马正捂在她头上睡觉。


    翻身侧躺,枕头湿了一片,她把脸往旁边放了放。


    陈幸予一直告诉自己,这些梦都是假的,因为梦里推她那人,正是大她四岁的亲哥哥,陈星时。


    陈星时已经去世整整八年了,元旦这天,是他的忌日。


    那场把陈星时带走的意外,破碎了陈家每个人的人生,就算天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做,她也不能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也是从那场意外之后不久,陈幸予就开始做关于陈星时的梦。


    只要陈星时在梦里出现,她就会记下来,过了这么多年,本子也换了好个。


    陈幸予偶尔会拿出来翻翻,有时她甚至有种错觉,好像陈星时其实也没走,无非是跑进她梦里,和她一起长大变老罢了。


    只不过,这些梦最后的结局都不太好,都是以陈星时有意无意把她“害死”为结束,


    “这又是怪我没回去看你?”陈幸予从梦中缓过神来,对着窗外自言自语,“关人家程总什么事儿,你就不能把他放了……”


    在小本子上简单记了几笔之后,陈幸予往前翻看着。


    也就是说,最近一个月,已经到了几乎每天的程度,她都要等梦里的自己忍着各种疼痛“睡着”才能醒。


    其实身体上的疼痛也就还好,醒来之后,缓一会也就好了。


    唯一让她觉得好不了的是,她要眼睁睁看着程故舟,也一次次在她梦里“遇害”,这才真的是要她的命。


    陈幸予做了几个深呼吸,起身下床,到厨房看了看电饭锅,巧了,还真就剩了一口闻起来酸酸的米饭。


    她再次望向窗外,却不敢再靠近窗户半步了。


    这个元旦连着周六日,连休三天的假期,好像没迎来一个好的开始。


    陈幸予翻看手机,未接来电和微信里的小红点排成了队。


    公司同事和客户们都发来慰问,关心她的身体情况,这让她心里泛起一股成为“意外焦点”的不适感。


    可转念一想,在那么重要的慈善交流会晕倒,此刻如芒在背好像也不冤枉。


    挨个回信以后,陈幸予开始直愣愣地发呆,她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了昨晚的那个疑问:


    怎么就到了今天?


    而后又问自己:


    所以,陈幸予,现在开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