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摄影师
威尼斯冬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流淌在古老的建筑立面上。卓西度站在达涅利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手机紧贴耳朵，眉头拧成一个结。
"查清楚是谁在抛售股票了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电话那头的首席财务官语速飞快："初步追踪到新加坡的几个离岸账户，手法很专业，明显是想制造恐慌。媒体已经开始报道黑客事件，股价已经跌了7%。"
卓西度瞥了眼腕表，距离答应与家人在玻璃岛会面只剩四十分钟。"启动B计划，联系瑞士那家危机公关公司，我要在一小时内看到应对方案。"
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时却发现范小萱站在书房门口，手里端着咖啡，表情尴尬。
"抱歉，卓先生，苏女士让我给您送咖啡..."她进退两难，手中的骨瓷杯微微颤抖。
卓西度接过咖啡，突然问："范小姐，如果让你用一张照片表现'危机'，你会拍什么？"
范小萱没想到会有此一问，思考片刻后回答："可能是...一个正在融化的冰雕？既美丽又脆弱，而且不可逆。"
这个答案让卓西度挑了挑眉。他啜饮一口咖啡，突然将杯子放在书桌上，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带上你的相机，跟我去个地方。"
十分钟后，威尼斯警备队的快艇载着他们驶向玻璃岛。范小萱紧抓着座位扶手，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卓西度则稳如磐石地站在船头，西装外套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里！"他突然指向远处一艘正在靠岸的渡轮。范小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苏晚晴正弯腰为卓然整理围巾，茜茜在保姆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拍下来。"卓西度命令道。
范小萱条件反射地举起相机，通过取景框，她看到阳光在苏晚晴的发丝间跳跃，卓然的小手正指向某个有趣的景物，茜茜笑得露出两颗乳牙。这画面温暖得让人心颤。
"明白了吗？"卓西度的声音随风飘来，"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解决所有危机。"
玻璃岛上的餐厅是威尼斯最古老的玻璃工坊改建而成，彩色玻璃窗将阳光过滤成梦幻般的色彩。卓然一看到父亲就飞奔过来，手里举着一个刚买的玻璃小马。
"爸爸你看！工匠爷爷说这是用一千度的火做的！"
卓西度蹲下身，认真端详儿子手中的工艺品："很漂亮，像你上次在内蒙古骑过的那匹小马，记得吗？"
"记得！它叫闪电！"卓然兴奋地转向范小萱，"小萱姐姐，你能给我和闪电拍照吗？"
午餐在温馨的氛围中进行，但范小萱注意到卓西度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查看一次手机。当茜茜开始揉眼睛犯困时，苏晚晴轻声提议回酒店午休。
"你和孩子们先回去。"卓西度吻了吻妻子的脸颊，"我带然然去总督府看看，他昨天就说想见识'监狱桥'。"
苏晚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别太晚，茜茜醒来会找爸爸。"
等妻女离开，卓西度立刻拨通了电话："我在总督府安排会面，三十分钟后。"挂断后他蹲下与儿子平视："然然，爸爸需要先见几个朋友，然后我们再好好参观，可以吗？"
卓然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食指。
总督府的秘密会议室里，三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已经等候多时。范小萱带着卓然在隔壁参观，透过半开的门缝，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
"...防火墙被攻破的不是技术部门，而是人事系统..."
"...竞争对手拿到了高管们的私人邮件..."
"...媒体明天会爆料您在开曼群岛的..."
突然，卓然挣脱她的手跑向会议室："爸爸！我看到会飞的狮子了！"
会议戛然而止。卓西度一把抱起儿子，表情瞬间从冷峻转为温柔："在哪里看到的？"
"那里！"卓然指向天花板上的壁画，"和故事书里一模一样！"
几位商务人士面面相觑。卓西度趁机结束了会议："就按刚才说的办。马可，联系伦敦那家律所；詹姆斯，我要所有相关记者的资料。"
等外人离开，卓然好奇地问："爸爸，那些叔叔是谁？"
"是...帮爸爸解决难题的朋友。"卓西度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问道，"想不想坐贡多拉？"
傍晚的威尼斯运河被夕阳染成琥珀色。他们的私人贡多拉装饰着金边和深红色天鹅绒，船夫唱着古老的威尼斯民谣。卓然靠在父亲怀里昏昏欲睡，小手里还攥着那只玻璃马。
"今天拍的照片能给我看看吗？"卓西度突然问范小萱。
范小萱连忙递过相机。卓西度一张张翻看，在某个画面突然停住——那是他在总督府走廊接电话的背影，玻璃窗外是叹息桥，而照片一角，卓然正踮脚试图触摸墙上的浮雕。明暗对比中，他的身影既孤独又坚定。
"这张..."他声音有些哑，"发给我。"
回到酒店，茜茜已经醒了，正在套房的地毯上爬来爬去。苏晚晴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连衣裙，美得惊人。
"解决了？"她接过丈夫递来的香槟。
"暂时。"卓西度松了松领带，"明天《华尔街日报》会有篇报道，可能不太友好。"
苏晚晴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紧锁的眉头："这次又是为什么？"
"三年前收购新加坡电信时，我用了些...非常手段。"他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现在对方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妈妈！爸爸！"卓然突然冲进来，举着范小萱的相机，"我拍了照片！"
卓西度接过相机，屏幕上是一张模糊但充满童趣的画面：苏晚晴的侧脸在夕阳中如同古典油画，茜茜正伸手去抓她垂落的发丝，背景是威尼斯运河的粼粼波光。
"天才之作。"卓西度郑重宣布，"应该放在美术馆展览。"
晚餐是在酒店的水上露台进行的。主厨准备了威尼斯特色的墨鱼面和海鲜拼盘，但卓西度几乎没动刀叉，一直在平板上处理文件。直到茜茜把胡萝卜泥糊到自己脸上，引发全家大笑，他才暂时放下工作。
"明天我们去佛罗伦萨。"他宣布，"已经联系好了乌菲兹美术馆的私人开放时间。"
卓然兴奋地挥舞着叉子："能看到大卫雕像吗？"
"当然，还有..."卓西度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眼号码，表情微变，"我去接个电话。"
苏晚晴望着丈夫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范小萱小心翼翼地问："卓先生总是这么忙吗？"
"比这更忙的时候也有。"苏晚晴用餐巾擦掉茜茜脸上的食物，"去年然然生日，他在东京谈判，通过全息投影'出席'了派对。"
范小萱不知该如何回应。在她的认知里，父亲缺席孩子生日是不可想象的。
"你觉得我们很可怜？"苏晚晴突然问，眼神锐利得让范小萱心头一跳。
"不！我只是..."范小萱慌乱地组织语言，"好奇您怎么平衡这一切。"
苏晚晴的表情柔和下来："爱一个改变世界的人，就要接受他不能只属于你。"她望向远处接电话的丈夫，"但西度在努力，这就够了。"
深夜，卓西度独自站在阳台上，威尼斯运河的水声轻拍着堤岸。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妻子，回头却看到范小萱抱着相机站在那里。
"抱歉打扰您...我整理了今天的照片..."她局促地递过一个u盘，"里面有加密文件夹，是...您可能不想公开的那些。"
卓西度接过u盘，突然问："范小姐，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普通公务员，在杭州水务局工作了三十年。"范小萱没想到会有此一问，"他...每天五点准时下班，周末一定会带我去西湖骑车。"
卓西度望着远处的圣马可广场，灯光在水面上摇曳："我父亲是电工，经常半夜被叫去抢修电路。他总说'万家灯火比什么都重要'。"他顿了顿，"现在我点亮了半个世界的灯，却错过了孩子们的睡前故事。"
范小萱鼓起勇气："但您带他们看世界的方式，是大多数人做不到的。"
卓西度轻笑一声："典型的艺术家思维——永远在寻找平衡点。"他转身面对她，"明天开始，你不仅要拍家庭照，还要记录我们的商务活动。我想让公众看到真相，而不仅是《华尔街日报》的版本。"
第二天清晨，一场意外的浓雾笼罩了威尼斯。前往佛罗伦萨的直升机被迫推迟起飞。卓西度利用这段时间召开视频会议，范小萱被允许在一旁记录。
屏幕上，十几个分公司的Ceo轮流汇报。卓西度时而用流利的英语打断，时而切换成中文下达指令。当新加坡负责人支支吾吾时，他的声音陡然降温："林先生，我给你二十四小时解决漏洞，否则你的辞职信会比我撤资的消息先到媒体手上。"
会议结束后，卓西度发现卓然躲在门后，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爸爸，你刚才好可怕..."
卓西度僵住了。他蹲下身，却不知如何解释商场上的杀伐决断。这时苏晚晴走过来，轻轻按住丈夫的肩膀："爸爸只是在和工作上的坏人说话，就像奥特曼打小怪兽，明白吗？"
卓然似懂非懂地点头："那爸爸是奥特曼吗？"
"不。"卓西度抱起儿子，"爸爸只是...想让更多小朋友的爸爸不用半夜去修电路。"
浓雾散去后，直升机载着他们飞向佛罗伦萨。从空中俯瞰，托斯卡纳的丘陵如波浪般起伏。卓然戴着降噪耳机，兴奋地指着窗外的风景；茜茜在母亲怀里熟睡；范小萱则抓紧时间给相机换电池。
突然，飞机剧烈颠簸了一下。氧气面罩从舱顶弹出，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只是气流！"飞行员通过广播安抚，但卓西度已经第一时间将妻儿护在身下。范小萱的相机无意中记录下这一刻——世界首富脸上纯粹的恐惧，与他保护家人时绷紧的肌肉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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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钟后，飞机恢复平稳。卓西度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松开紧握的座椅扶手，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没事了。"苏晚晴轻声说，手指抚过他的伤口，"我们都好好的。"
卓西度突然紧紧抱住她和孩子们，力道大得让卓然小声抗议。范小萱识趣地别开眼，却通过舷窗反射看到这个钢铁般的男人，正将脸深深埋进妻子的长发里，肩膀微微颤动。
乌菲兹美术馆如约为他们清场开放。卓然在波提切利的《春》前驻足，惊讶于画中花朵的细腻；茜茜则对卡拉瓦乔强烈的明暗对比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小手不断抓向那些光影交织的画面。
"艺术鉴赏家？"卓西度调侃地捏了捏女儿的小脸。
范小萱注意到，在美术馆的两个小时里，卓西度没有查看一次手机。他全神贯注地听妻子讲解每幅画背后的故事，甚至允许卓然用儿童相机"复制"名画——结果是一堆模糊的色块，但被苏晚晴郑重其事地称赞为"印象派杰作"。
午餐是在领主广场边的百年老店进行的。托斯卡纳牛排香气四溢，卓西度终于展现出好胃口。就在气氛最轻松时，助理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卓西度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放下刀叉："新加坡那边出了状况，我需要处理一下。"
苏晚晴点点头："我们去买些纪念品，你忙完来但丁故居找我们。"
但丁故居前的小广场上，卓然追着一只花猫跑进小巷，范小萱紧随其后。转弯处，她们意外看到卓西度正站在角落里通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情绪激动：
"...不管花多少钱，我要那些数据彻底消失！...不，不是威胁，是承诺：如果他们敢发布，我会让那家媒体三个月内破产清算..."
卓然刚要喊爸爸，范小萱急忙捂住他的嘴。两人悄悄退回主路，却撞见了抱着茜茜的苏晚晴。
"爸爸在和工作上的坏人说话。"卓然现学现卖，"像奥特曼那样！"
苏晚晴的表情复杂难辨。她蹲下身整理儿子的衣领："是的，但这是...大人的秘密游戏，我们不要打扰爸爸，好吗？"
当天晚上，佛罗伦萨最豪华的别墅酒店里，卓西度召开了紧急会议。范小萱被要求在场记录，但不得拍摄。她坐在角落，听着一群精英讨论着"数据湮灭"、"舆论引导"和"司法延迟"等术语。
会议持续到凌晨。当最后一位律师离开，卓西度瘫坐在沙发上，领带松散，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范小萱鼓起勇气递上一杯水。
"谢谢。"他一饮而尽，"今天拍的照片..."
"都在这里。"范小萱递上相机，"包括...但丁故居那边的。"
卓西度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范小萱急忙解释："我没有拍！但我...听到了。"
长时间的沉默后，卓西度突然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镜头下的我们...太真实了。"他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明天《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出来后，公众会看到一个冷血的商业巨头形象。但你的照片...也许能告诉人们真相。"
"什么真相？"
"那个在直升机颠簸时吓得发抖的男人，和在会议室里威胁要让媒体破产的，是同一个人。"卓西度站起身，"睡吧，明天去罗马。"
范小萱回到客房，发现苏晚晴正在等她。"今天辛苦了。"苏晚晴递上一个精致盒子，"这是送给你的，感谢你记录我们的旅程。"
盒子里是一条银质项链，吊坠是小小的相机造型，镜头部分镶嵌着蓝宝石。
"这太贵重了！"范小萱手足无措。
"比起你捕捉到的记忆，这不算什么。"苏晚晴轻声说，"明天在罗马，西度有个重要发布会。可能会...不太愉快。我希望你能继续用你的视角记录一切。"
范小萱突然明白了什么："您是想用我的照片...对抗负面报道？"
"不完全是。"苏晚晴望向窗外的佛罗伦萨夜景，"我想让我们的孩子长大后，看到的不只是新闻里的父亲，还有...真实的他。"
第二天，罗马的阳光灿烂得刺眼。在前往新闻发布会途中，卓西度收到了《华尔街日报》的电子版。头条标题触目惊心：《卓氏帝国的黑暗手段：黑客事件背后的商业阴谋》。
他的手指在平板上收紧，指节泛白。"加速。"他对司机说，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原。
范小萱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到苏晚晴悄悄握住了丈夫的手。在公众看不到的角度，世界首富的手指正微微颤抖，而他的妻子，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将那只手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