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997年夏

    26


    刚出车站,赵迟来就看见个熟人。


    “慢慢!慢慢!”


    文思泉举着一根写着旗开得胜的小红旗飞速招手。


    “思泉?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加油啊!一起去体育馆比赛,你爸妈已经在那儿等了。”她快跑过来帮她拖拉行李箱,没拉动,又去抱小午。


    赵迟来拉着箱子过来,见她正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疑惑:“怎么了?”


    文思泉指了指她的脸:“慢慢,你是不是……胖了一些?”


    “好像是,摸起来肉好像多了点。”


    文思泉欲言又止,赵迟来打断:“算了先不说这个,比赛要紧。”


    “你不是回上海了吗?还有十天才开学呢,怎么就回来了?”她想往城内公交站走,文思泉却指了指外面。


    “我打车过来的,你跟我一起走。”她三言两语解释了回上海的经历,又说答应她的月饼带回来了,晚上回去就可以吃到。


    “哇——我还以为你赶不上看我拿冠军,伤心了好久!”赵迟来哀叫感动,一把抱住她圈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


    “呀!你早上吃蒜了?”她赶紧呸了两声。


    “嘿嘿……”赵迟来捂嘴撤退,留意到她眼睛周围有一圈不正常的暗红,问,“你眼睛怎么了?怎么又红又肿?”


    “咳,”她把小午换了个边,微微垂眸,“没事,就最近挺干的。”


    “确实挺干的,回去的时候咱们去一趟药店,你自己也要注意用眼习惯和时间……”她马上开启叮嘱模式。


    文思泉嗯嗯应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给你把战袍也带过来了!等会儿上车了换上。”


    “啊?车上……不好换吧?”


    赵迟来想起之前那些仙女裙,脑子嗡嗡作响。


    “完全没问题!这次和仙女没关系!是王子啊!”她异常自信。


    嗯。


    葫芦娃怎么不算王子呢?


    她穿着葫芦六娃同款蓝色假领背心,手里还拿着一条大裤衩,神色异常平静。


    文思泉则拿着葫芦叶腰带在她身后吭哧吭哧比划。半晌她长吸一口气,放弃了:“应该是我量短了,做出来不合身,其他的就算了,马甲还是可以穿的!”


    “绝不是你胖了!”


    最后她还义正严辞补充了一句。


    有时候还挺想死的。


    但回头一想,忍一忍就过去了,又觉得不是不能活。


    赵迟来握拳:“谢谢你文老板,我一定会好好比的!”


    “不好意思,你的体重超标了,无法参加本场比赛。”


    体育馆外,签到处人山人海。


    赵庆国拿着13号的贴牌,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啊!我们前些天还称过了,标准的55公斤!一斤不多的!”


    教练员抬手指向他身后的赵迟来,无奈又无语:“你自己看看,就她这个身高,这个双下巴,65公斤都勉强。”


    赵庆国愤愤回头,仔仔细细打量,看得锥心刺骨:“让你控制体重控制体重,你倒是管住嘴啊!”


    赵迟来下意识就想反驳。


    “叔叔你先消消气,慢慢也不想的。”文思泉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顶嘴。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看看到底有多重,超了能不能重新报名。”不涉及考试成绩的时候,梁惠还是很好说话的。


    赵庆国含恨带赵迟来上称。


    指针噌的一下越过65,晃晃悠悠在66-67之间挣扎,赵迟来猛吸了口气,指针终于在靠近66的一边停下。


    超了报名的等级整整11公斤有余!


    赵庆国瞄了一眼,顿时捂住胸口:“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完了啊爸——我对不起你啊爸爸!”


    他几乎站不住脚,扶着墙就开始嚎啕大哭。


    赵迟来也挺无助。


    她求助看向梁惠,又看看文思泉。


    “好了!你哭有什么用?已经超重那就是进不了55公斤赛级,但可以问问能不能调剂一下呀。”梁惠被他喊得头痛,耐着性子安抚。


    文思泉转头就去签到台打听。


    赵迟来不敢抬头。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现到现在这样,这谁能想到啊!她不过是回了趟阿嬷家,怎么就连初赛都进不了?


    尽管不是故意的,但也不敢直视赵庆国。


    在梁惠的安抚下,赵庆国强打起精神。


    “你说的对,我去问问其他量级还有没有名额……”他当了这些年教练,也认识几个赛事裁判,当即找人联络。


    没多久还真找到一个路子——


    65公斤级的名额因为有人临时退赛正好缺了一个,她要是合适可以给改过去!


    “快!慢慢!快把能脱的鞋袜衣服都脱了,咱只要能报进去,后面一切都好说!爸爸相信你一定能进决赛的!”赵庆国又看到了希望。


    赵迟来擦干净眼泪,配合脱鞋袜,身上的衣服能脱的也都脱了。指针终于回到66以内,但总也不能进入65。


    赵庆国拍了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上厕所!慢慢你去上个厕所!能拉的咱都拉了,再回来试试!”


    赵迟来落地就排过尿了,现在也没有便意,对他说的操作感觉有点为难。但赵庆国俨然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样子,看不到指针回到65绝不甘心,不由分说拉住她就往洗手间里塞。


    她今天要是不拉点什么东西出来,看样子不会罢休。


    梁惠拍了拍她的手,也说让她加油,文思泉没说什么,但眼巴巴的期待显然也是一个意思。


    她蹲了下来,脑子里无数次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嘴贱?以至于比赛还没开始,就得先和自己的直肠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拉锯赛。


    这太痛苦了。


    她简直不想再来第二次。


    好在多少排出来一些。


    赵庆国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喜上眉梢拉她返回签到处。


    指针离66又远了一些。


    但离65依旧还有点距离。


    “哎……”赵庆国叹了口气,看着她一脸希冀,“还能拉点吗慢慢?”


    她抠着手,有点为难。


    旁边的教练员看不下去:“回家吧孩子,回家吧。还有十分钟咱们就要走了。”


    “我们可以的!再稍微等会儿!”赵庆国完全不想放弃,让梁惠带她再去一趟洗手间。


    赵迟来一声不吭跟着走。


    却在进洗手间之前突然像被谁踹了一脚,倒坐在地埋头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我没想到会,会超这么多呜呜呜……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阿公!又让你们失望了……”她又自责又后悔,一时间泣不成声。


    梁惠没想到她会突然崩溃,看了也心疼,陪在她身边安抚:“算了算了,咱不比了,你爸要是有火有本事冲我来!多大点事儿,别把自己气坏了噢……”


    文思泉也安慰道:“是啊慢慢,这次不行咱们就下次再来,多准备一年把握还大些,搞不好还能一举拿下冠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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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梁惠幽幽看了她一眼,“明年就超龄了,成年组更加没戏。”


    “啊?对不起慢慢我不是故意……”


    “哇——”赵迟来哭得更伤心了。


    事已至此,先回家吧。


    错过比赛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再勉强也没什么意义。但谁都没有胃口吃饭。


    赵庆国端起饭碗又放下,眼底一片红丝。


    “我出去走走。”


    他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说,可正是如此,赵迟来才觉得更加不好过。


    文思泉见她又要流眼泪,有意宽慰,外头忽然传来何温婉的声音——


    “思泉!思泉在吗?”


    “在!”她立刻起身。


    “你回来。”


    赵迟来擦了擦眼睛,何温婉已经转身离开,脸色一片苍白隐约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放在平时她一定不会多想,是看文思泉也脸色欠佳,才心生狐疑。她又想起下车时候文思泉眼周的异样,问梁惠:“妈,思泉她们怎么了?”


    梁惠夹菜的手微微凝滞,斟酌道:“思泉她爸回来了。”


    赵迟来没有听懂:“所以呢?”


    梁惠却不说话了。


    没过两天赵迟来就知道,梁惠没说完的话是思泉她爸妈在闹离婚——


    她爸似乎在外面又娶了个老婆,前不久被她妈当场抓住,听说对方还给生了个儿子。


    消息的准确性还有待考证,但这些天确实没怎么看见文思泉,就算看见她也总是双眼红肿,一言不发。


    赵迟来有意安慰她,可带着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跑过去多少有点不礼貌,所以也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她说说话做做手工,不敢主动开口。


    更何况,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庆国这些天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虽然事也照做,饭也照吃,但话却少了很多。她总是撞见他一个人坐在随便什么地方发呆,甚至有一次还在抽烟。


    她当作不知道不问也不说,每次都匆匆路过。回到房间,心里却仿佛被人塞了个开水壶,惴惴不安稳。


    但发生的已经发生,她除了内疚,什么也做不了。


    很快,暑假就在令人窒息的酷热和压抑中结束。


    开学前一晚,赵迟来撕下了墙上已经有点褪色的《射雕英雄传》,张智霖和朱茵的单人海报积了不少灰。


    那几处留白也没有空多久,就被黄日华和李若彤重新覆盖。她纠结了小半天,还是没有换下那张手持金牌的李小双。


    她想,她18岁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总得留下点什么不会褪色的东西。


    而荣誉,似乎才能永不褪色。


    “跟你说不清楚!”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你想都不要想!”


    文家的战火也从水下浮出水面,她坐在床边,听着外面声嘶力竭的吵闹和嗡嗡作响的劝导,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大人的世界真的有很多求而不得。


    日思夜想要追求的,总会因为意外遗憾收场。费尽心思要守护的,到头来只是一层空壳。


    就像段誉,明明不喜欢练武最后却成了绝世高手,鸠摩智一生都在攀爬武学巅峰,最后却武功尽失。


    慕容复一心想要光复大燕,谁成想会成了个疯子?乔峰对契丹人深恶痛绝,一生都在为大宋而战,到头来大宋却连他一处立锥之地都没有。


    可赵迟来又想。


    在这个即将落幕的夏天,至少不只有她一个人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