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会好起来的
江城今年的春天，比寒冬还冷。
外婆的尸体，在第二天就火化了。
陆依然站在悼念厅外的走廊里，指尖冰凉。
顾辞修站在她身侧，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却暖不透她心里的寒意。
片刻后，慕容琴拿着一个深色的骨灰盒从里面走出来，盒子用一块素色棉布裹着，边角被她的指腹攥得发皱。
“办好了。”她声音哑得厉害，眼圈红得像浸了血，“你外婆下葬在哪，这个我还要问问你外公的意思。”
陆依然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看向厅内。
外公坐在最前排的椅子上，背脊比昨天在医院时更驼了些，怀里紧紧抱着外婆的遗像。
相框是新的，黑色边框，照片里的外婆穿着天青色旗袍，笑起来眼角有细密的纹路，和陆依然记忆里最后见到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让外公再待一会儿吧。”陆依然轻声说。
顾辞修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低声应：“我去安排后续的事，你在这陪着。”
他松开手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依然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和工作人员交谈的背影，深吸了口气走进悼念厅。
外公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球浑浊得像蒙了层雾，看见陆依然时，那层雾似乎淡了些。
“依然来啦。”他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像是叹息。
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外公。”陆依然在他身边蹲下，视线落在他怀里的相框上，“在这冷不冷？要不要去车上坐会儿？”
外公没动，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里外婆的脸颊，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她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穿的就是这个样式的旗袍。”
他把相片推到陆依然面前，声音带着浓炙：“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陆依然点了点头。
外公忽然叹了口气，提到了慕容筝。
“你妈妈最像你外婆了，她是我们一家的骄傲，她这辈子，什么事都很出色，唯独眼光不行。”
陆依然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直到暮色漫进悼念厅，外公才停下话头。
他抱着相框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陆依然连忙扶住他。
“回去吧。”他说。
回到暂住的酒店套房，慕容琴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晚饭，四菜一汤，都是清淡的口味。
她把一碗小米粥端到外公面前，轻声说：
“爸，吃点东西吧，您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好好吃过饭。”
外公摇了摇头，把相框放在餐桌上，自己则走到阳台边，背对着客厅站着。
窗外是江城的夜景，霓虹灯闪烁，却照不亮他佝偻的身影。
陆依然端着粥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外公，多少吃点。”她把碗递过去，“外婆要是看到您这样，会担心的。”
外公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看得陆依然心里发慌。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很轻，带着点释然，又有点悲伤。
“没想到啊……”他喃喃地说，“过去了二十多年，还能看到阿筝的女儿站在我们面前。”
他抬手，颤巍巍地碰了碰陆依然的脸颊，指尖冰凉，“你外婆她一定是高兴的。”
陆依然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想起昨天在医院，外公死死捂住脸的样子，想起外婆最后一次叫她“依然”时的温柔，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外公叹了口气，拉着她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对了，有件事我想好了，关于……要不要把你外婆的骨灰送回季城安葬。”他看着桌上的相框，声音低沉，“季城是我们老两口待了一辈子的地方，按说该回去。”
陆依然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可我想了想，还是在这儿吧。”
外公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稠。
“老一辈讲究落地归根，但对我来说，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说不定……在这儿还能见到阿筝呢？”
这句话很轻，像一阵风拂过，却重重砸在陆依然心上。
她看着外公鬓角的白发，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期盼，突然明白，他们守着这个念头，或许已经守了很多年。
“好。”
陆依然握住他的手，“就葬在江城。”
外公的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晚饭最终还是没吃。
陆依然看着外公又坐回餐桌旁，对着外婆的照片絮絮低语，心里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
夜深时，外公忽然站起身，把相框抱回卧室。
“依然，你去休息吧。”他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陆依然想说自己不困，却被他推了出来。
“去吧，听话。”外公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回到房间，顾辞修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袖口挽着，露出缠着绷带的左臂——
目前恢复得不错，但还不能太用力。
“外公怎么样？”他问。
陆依然摇摇头，走到他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
“不太好。”她声音闷得很，“不肯吃饭，就对着外婆的照片说话。”
“会好起来的。”
顾辞修轻轻拍着她的背。
“给他点时间。”
“嗯。”陆依然闭上眼，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希望吧。”
那一晚，陆依然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几次惊醒，看向窗外，天都是黑的，只有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第二天一早，陆依然是被慕容琴的惊呼声吵醒的。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几乎是连鞋都没穿就冲进了外公的卧室。
顾辞修比她快一步，已经站在床边，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陆依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