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心苍鹤

39. 落雨

    萧舒延此人身形高大,声音沉沉,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双凤眸淡然若水,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白色的孝带系在腰封上,长袍的黑色拖尾却衬得他像条银环巨蟒。


    商扶庭闻声迅速起身,见来人是萧舒延,持剑抱拳说:“萧师兄。”


    萧舒延颔首,“休息得还习惯吗?午饭一会便送来。”


    “有劳萧师兄了。”商扶庭说,“萧师兄亲人逝世,还能将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是吾辈之楷模。”


    寂满讶然,令他没想到的是如此拍人马屁之话居然能从商扶庭这种一板一眼枯燥无趣的道士口中说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寂满也没有多评价一些,只是将剥好的核桃分给了姜芜一些。


    姜芜摸索着将核桃仁接了过来,细细地咀嚼着。


    萧舒延摆手,“商师弟谬赞了,方才在灵堂上你说有事要同我商讨,不知是何事?”


    商扶庭看了一眼众人,萧舒延顿时了然。


    “若是不方便,可以到我书房详谈。”


    商扶庭摇头,只是突然觉得话到此处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萧舒延的父亲刚去世。


    姜芜起身寻着声音朝二人走去,她笑吟吟地道:“听闻荆州萧氏以铸造法器闻名,此次前来是想借避火瓶一用。”


    萧舒延这才仔细看清了姜芜的面容,她披风兜帽之下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美玉有瑕,双眸无神,缺了几分亮丽。


    “诸位有所不知,让萧氏以铸造法器闻名的人是我三弟,这避火瓶是他的得意之作,并不在我处,我三弟遭遇劫难之后性情古怪,不愿与人交谈,也不知他是否会将避火瓶外借。再者家中突生变故,此事可否等家父下葬之后再谈?”萧舒延说,“只是不知各位借避火瓶做何用?”


    姜芜丝毫不避讳,“储存顒鸟精火。”


    “大妖顒鸟?”萧舒延神情略略惊诧,“你们前往大荒腹地,猎杀顒鸟取其精火可是为了炼器?”


    商扶庭说:“并非,而是……”


    沈确接上了商扶庭的话,“用于修补无幻之境的结界,还请萧大公子一定要促成此事,把避火瓶借予我们,这关乎着天下万千生灵。”


    “若是各位不介意,可在寒舍小住几日,容我先去谈谈我三弟的口风。此事事关重大,我三弟虽然经历人生大劫,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萧舒延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他看着姜芜的双眸,“西南山麓,最不缺的便是灵草仙药,说不定还能医治好女郎的眼疾。”


    雾沅抬眸看向萧舒延,面色有些凝重,不知他此番意图为何。


    姜芜勾唇一笑,笑容恬静天真,“那便叨扰萧公子了。”


    商扶庭刚要开口却听到姜芜应承的话,心中不免有些不悦。


    萧舒延说:“近日荆州城内鬼族跋扈,各位可要小心一些,这鬼族最善于寄生和伪装,可千万不要着了他们的道,做出一些难以证明自己清白之事。”


    商扶庭闻言立刻打消了方才的疑虑,“鬼族人竟然如此猖狂,荆州城损失如何?百姓伤亡如何?”


    萧舒延回道:“问题不大,已经在控制了。”


    寂满直接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信萧舒延的鬼话,已经在控制了,结果直接把自己的亲爹给控制死了,居然还口口声声说问题不大。


    商扶庭颔首,“若是有需要,萧师兄您尽管开口,只要我们做得到,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舒延说:“商师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毕竟你们是荆州府的客人,尽管安心在此地住下便可,有事可唤我身侧女使,她名唤萧云。”


    “多谢萧师兄。”


    萧舒延走后,商扶庭便转头有些不悦地看向姜芜。


    姜芜虽然目不能视,倒也多少觉得气氛有些变化,“怎么了?”


    商扶庭质问道:“你为何要应下?时间紧迫,我们分明还有要事。”


    姜芜了然,“萧大公子有事瞒着我们,他说他三弟性情古怪,要先去谈谈他三弟的口风,后续必定是不同意的,只能我们自己去问,这期间一来一回便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又说能治我眼疾,这前前后后必定是在拖延时间的。他目的是什么呢?怪你奉承太多,我根本摸不透,难道萧魁并非死于鬼族人之手,还是说挖心者并非鬼族?你们的师门在信中是如何说的?”


    “荆州城城主萧魁死于鬼族之手。”沈确说,“为何你们一定认为面前的这个萧舒延就一定是真的萧舒延呢?他不是说鬼族擅长寄生和伪装吗?”


    寂满如梦惊醒,“你们真是提醒我了,我们之间该如何分辨?毕竟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万一鬼族人假扮成我们的样子呢?”


    商扶庭看向姜芜,“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大修罗吗?为何无法自愈?”


    姜芜幽幽地叹了一息,她积攒了一些戾气出来,“你们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戾气在你们身上做个记号,到时候自然而然便能分辨得出。”


    沈确蹙眉,“那你该如何?我们之间最强者的非你莫属,若是你被附身,怕是无人能阻。”


    姜芜不以为意地说:“不会,我周身的气息已经被睢羲封住了,连每日能使用的戾气都寥寥无几。即便是萧舒延都觉得我是个普通人,所以若是你们见到强悍的我,直接斩杀便是,那必定不是我。”


    寂满激动地拍了拍手,“早就想问你了,区区掌风而已竟然会让你站立不稳,原来是这个原因。”


    雾沅看向姜芜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所以这便是你的眼疾久而不愈的原因?”


    “我这样在人世间行走倒方便一些,只是柔弱不能自理,还请各位多多帮扶啦,这样刚好符合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形象。”姜芜笑着说,“与其关注我,不如想想萧舒延有何计划,他为何要阻我们。小道士啊,你们的师门可真是害惨了我们,被人利用上演了一场瓮中捉鳖呐。”


    商扶庭握紧了手中的太初剑,神情坚毅,“师门不会害我们的。”


    姜芜面上笑容不变,“先吃午饭吧,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其余的事情等养好精力再说也不迟。”


    商扶庭看了沈确一眼,随后对姜芜说:“保险起见,先在我们身上做标记吧。”


    “好啊。”


    姜芜吃过午饭以后率先离席,拒绝了雾沅的帮衬后找了间厢房推门而入,她摸索着找到了梳妆台,开始解头上的辫子,为了戴兜帽方便,她这几日都未梳发髻,只是贴着头皮编了几条辫子。


    姜芜用梳子将头发梳顺,轻轻按揉着扯痛的头皮,她知晓荆州城不能久待,保险起见决定趁着夜色去会一会萧氏三兄弟。


    姜芜起身将身上繁重的衣物脱下搭在了木施上,抻了个懒腰后向床榻走去,她伸手揉了揉胸口钉了噬魂骨钉的地方,疼得眉心紧皱,片刻后她聚集起体内残留的神力缓缓得附着于自己的双眸之上。


    但是,神力稀薄,并不能修复姜芜被毒气侵染的双眸,更不能将毒素引出体内,她长长地叹了一息,随后仰面躺在了床上。


    荆州多雨,窗外很快落起了蒙蒙细雨,薄雾瞬间蔓延开来,天光也逐渐昏暗。


    姜芜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来人将手中的油纸伞一卷放进了门口处伞筒内。


    姜芜觉得眼前一片朦胧有光亮可见,身体沉重难以挪动,便知晓自己在发梦,也便没有管到底是何人进门了,她静静得等着梦中人的动作。


    来人缓步朝着床榻而来,提起自己的衣袍坐在了床边,看着她悠闲的睡姿。


    姜芜右手搭在自己脸侧,左手随意地搭在被褥上,一条腿随意地曲起,露出白皙紧致的小腿,发卷的长发铺在床上如同一条上好的锦缎。


    一条极具破坏美感的淤青横陈在姜芜的小腿外侧。


    来人的手掌带着潮意,轻轻托住了姜芜的小腿,施力揉捏着那处淤青。


    姜芜蹙眉,有些不满意这个狎昵梦境,开始挣动起自己的腿,企图从梦境中逃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姜芜惊醒,她迅速翻身坐起,只觉得房屋后方一阵车轮声渐行渐远,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凉的小腿,手心一片冰凉湿意。


    “姜芜,天色暗了,需要点灯吗?”


    雾沅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姜芜起身将衣裳穿好,从袖袋中取了根白玉簪挽好长发,她伸手拉开了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


    “是下雨了吗?”


    雾沅应了一声,挥手点燃房间内的蜡烛。


    姜芜笑着说:“我眼睛看不见,点了灯也无用。”


    “你不说我也竟然不觉那毒对你的伤害居然如此之重。”雾沅说,“是否可以让我试试帮你解毒一事?”


    姜芜想起方才种种,“我们院子附近可出其他人出现?”


    雾沅摇了摇头,见姜芜面色不对便追问道:“并无,发生何事了?”


    姜芜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流露出一丝嫌恶,“方才我听到了车轮的声音。”


    雾沅抬眸向窗户处看了一眼,神情凝重,“后面是一条府内过道,并非府外,莫非是有人经过?还是说萧氏派人监视我们?”


    姜芜说:“今夜我们去会会这三位公子,看看他们都有藏有什么秘密。”


    雾沅看着姜芜无神的双眸,“先让我帮你看看眼睛吧,我试试能不能把你治好。”


    姜芜的手指捏紧门框,片刻后她无言地松手向房间内走去,寻了一处铺着软垫的椅子坐好。


    “雾沅,你不恨我吗?”


    雾沅将紫黑色的妖力聚集于掌中,刚要覆到姜芜的面上,便听到她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手上动作难免一顿。


    “为何这么说?”说完,雾沅伸手覆盖了上去,紫黑色的妖力如同一只蝴蝶,在姜芜的面上展翅欲飞。


    姜芜感到双眸一阵刺痛,难以自控地蹙起了双眉,“如果不是我当初挖了袁星月的心,戚诃便不会捕捉霰雪蝶来复活她,你的悲剧是我造成的。”


    雾沅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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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太多了,即便是袁星月没有死,他们也会捕捉霰雪蝶来炼毒、制尸,你只是意外入到了这因果之中而已。即便是你有错,我族人的后果也不该由你来承担。”


    姜芜伸手握住了雾沅的手腕,她实在是难以忍受这种刺痛,仿佛有木楔从她的双眸之中往识海中钉去。


    “段怀野做了那么多不利于修罗与妖族的事情,其中也少不了我的助力。”


    雾沅无奈地一笑,“以你的想法,下一句话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一切的苦厄皆是因你而起,如果没有你便不会有那么多事端。”


    姜芜不语。


    雾沅神情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何种惊天动地的话,他收回手,却见姜芜满脸血泪,殷红的血滴在她纯白的衣襟上,恍若雪地绽开的红梅。


    雾沅一惊,慌忙取了帕子帮姜芜擦脸,“既然不舒服,为何不同我说?”


    姜芜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你的法术似乎并不管用,我还是看不见。”


    雾沅抿了抿双唇,试探地问道:“所以你寻太初剑的目的并非替段怀野报仇,而是......”


    姜芜粲然一笑,“你想什么呢,我诞生于这个世上便是要看遍九州山川湖海,尝遍世间美酒美食,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自戕呢,而且杀我根本不需要太初剑。”


    雾沅问道:“今夜你想要去会会那三人,需要我同你一起吗?”


    “当然,不过我们首先要去查看萧魁的尸体,看他究竟是如何死的。”姜芜起身,“不要惊动其他人,就我们两人。”


    雾沅握着姜芜的手腕向外走去,顺手拿起了门边伞筒中放着的雨伞,他看了一眼伞面上的雨水,出声问道:“雨落之后,你有出门吗?”


    姜芜面色有些难看,“不必管,正事要紧。”


    雾沅扫视了一圈房间内侧,抬手在门口的位置打了两道妖印,随后便撑开伞同姜芜走入了雨幕之中。


    两人站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灵堂附近的动向。


    雾沅将眼前所见的转述给姜芜,“这个时间还是有下人在劳作的,只是那三位公子都不在,我们欲如何?”


    姜芜抬手掐诀,凝聚一丝戾气在指尖,黑红色的戾气旋转形成一阵细小的旋风,随即飞快地扩大,将整个灵堂都圈在了其中。


    正在忙碌的下人顿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保持着时间停止流逝前的动作。


    “这个小把戏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我们速战速决。”


    “一刻钟已经不短了。”雾沅牵着姜芜朝着萧魁的棺椁走去,“我见其他修罗的戾气颜色都是十分单一的黑色,为何你的是两种颜色混合?这其中有何种说法吗?”


    姜芜挑眉,“你见过多少修罗?睢羲的戾气颜色应该不只有黑色吧?”说完,她伸手贴着棺椁的边缘深入其中,探查着萧魁致命上的气息。


    雾沅若有所思地说:“我有些武断了,我见过的修罗确实不多。如何?萧魁的伤口可有异常?”


    “鬼气森森的,确实是鬼族人的手段不错。”姜芜收回手,“但是他的心脏也确实不见了,只是不知这鬼族人挖心做何用?”


    雾沅蹙眉,“从未听说过鬼族人需要用心脏这种离奇事情,只是一些大妖会为了自己的皮囊而食用人心,维持貌美容貌。”


    姜芜来了兴致,她转头面向雾沅,“怎么个说法?”


    雾沅解释道:“并不是所有妖怪幻化成人形都是貌美的,除了树妖、花妖、蝶妖、蛇妖、兔妖、狐妖等等,这些原本外表美丽的妖怪外,其余的妖怪若是想拥有貌美外表,则需要用人皮绘之,以人心来稳固,否则幻化而成的美貌不稳,很容易变回原本模样。”


    姜芜勾唇轻笑,“所以寂满长得好看的原因是他的母亲是蛇妖吗?”


    雾沅颔首,“青鳞夫人是尊上所有夫人中最为貌美的一位了,当然无论是妖怪本身的美貌,还是后续幻化的靓丽皮囊都是比不过修罗的容貌。”


    姜芜摇了摇头,随着雾沅的力道往灵堂外走去,“皮囊而已,最不值一提了。”


    法术失效,所有的下人重新活动了起来,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察觉到姜芜和雾沅的存在。


    “我觉得美丽的容颜还是有用的,否则便不会有‘一见钟情’这种词的诞生了。”雾沅突然脚步一顿,他看着从天而降的黑影,伸手护着姜芜退后了一步。


    姜芜问道:“发生何事了?”


    姜芜话音刚落,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蔓延开来,周围的下人虽然惊慌,但也未曾大喊大叫、自乱阵脚,而是静静得待在原地,甚至有几个已经习以为常,面上些许麻木。


    白面书生仰面躺在院中,心口处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正缓缓得从他的口鼻和伤口中流出,他的四肢微微抽搐,面上神情惊诧,仿佛死前看到了令他大为震惊的事情。


    萧云听到声响很快带人来到了灵堂,她看到姜芜和雾沅二人,开口质问道:“夜深露重,天还在落雨,不知二位为何会到灵堂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