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夫人也不曾替我着想,反倒是时时喊打喊杀,凤某人听来,也觉得疲累。”

哼!

回应他的是段不言重重一哼。

继而,头也不回大步离去,待凤且回到听雪楼,段不言已捧着律法盘腿坐在软榻上逐字逐句的研读。

凤且立在书房之外,看着这般悠哉的段不言,一时生了恍惚。

他想到从段不言身上拿下来的佛珠,绿莹莹的,看着像是寻常祖母绿,可只有凤且知晓,那物件儿拿出来多致命。

前朝惠亲王,那是史书都不敢写的人物。

所有砍头的事儿,他都做了一遍,眼见离那宝座就差一步时,一场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灾的瘟疫,席卷了惠亲王府。

除却他,所有惠亲王府男女老少,都死在那场疫病之中。

惠亲王,就此疯了。

他六十七岁,昨日还儿孙满堂,一夕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纵使他本事一等一的好,运筹帷幄不在话下,可也抵不住没这个皇帝命。

明明带着十万兵马即将攻入京城,半个大荣已是囊中之物,可大厦将倾,就这么毫无章法。

谋朝篡位之事,一息不可懈怠。

就这么一点分神,当时还是禁军统领的段连芳忽地使了个火攻,只是火攻之前,他差人小心翼翼断了护城河水。

当时扎帐京外的叛军大营,主帅惠亲王本就因阖府突遭变故引发了多年旧疾——头风。

疼到极致时,直拿头颅撞柱。

大营被大火侵袭,护城河也没了水,那日里还刮的大风,叛军本是胜券在握,却因这一击,士气与实力,一泻千里。

至于段连芳,乘胜追击。

后来,他成了大荣独一无二的异姓王,四十二岁意外坠马,腰部生了个脓疮,太医院轮番上阵,这脓疮依是反反复复,溃疡发作。

当年,恰逢京城酷暑。

七八月时,烈日炎炎,火云如烧。

段连芳再熬不过腰部脓疮的发作,年岁轻轻就去了。

自此,传位独子段栩,康德王降为康德郡王。

这是段家起家的事儿,也是惠亲王刘皓月逃亡之路的开始,他的叛军本就不正统,一场大火之后,元气大伤。

后头,各处纷沓而至的援军,犹如劫杀丧家之犬那般,追着惠亲王的叛军四处逃窜。

一年之后,平定叛乱。

先帝论功行赏之时,也对惠亲王下了通缉抓捕之令,可自此之后,刘皓月踪迹全无。

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朝堂错抓错杀诸多“刘皓月”,直到十年后,先帝驾崩之前,才叹了一声,“朕那王叔,只怕是没了。”

可刘皓月的传说,在朝在野,都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带着残兵败将,越过大荣,往海外去了。

亦有人说,他早被属下倒戈,乱刀砍死,丢到山野喂狗去了。

总之,那个一生充满传奇的男人,随着岁月不断淘洗,竟是从不曾被人忘却。

偶尔提及,都感叹惠亲王当年巨额财宝是否石沉大海,再不见天日。

唏嘘不已时,又提及惠亲王诸多趣事。

凤且是后生之人,却因恩师教诲,对惠亲王生了些研学心思,得益于他年岁轻轻,中了状元。

因此,他翻阅到了寻常人看不到的卷宗。

对这位一生浩荡起伏,却又一败涂地的男人,更为了解,偶有一次,他得与岳丈段栩提到惠亲王,段栩倒也不藏私,说了不少从先父口中听来的秘闻。

“惠亲王最喜一串碧绿手串,材质不明,说是翡翠,也说是祖母绿,他极为珍爱,好似是已故小女儿亲手串的……”

铁汉柔情。

凤且记得惠亲王的许多事儿,可唯独这件最扣人心弦。

想不到杀伐果断,一生好事儿坏事儿都做尽的惠亲王,竟然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段不言昏厥,更衣时从怀里掉出这么个东西,本不在意,可拿到手里就觉得眼熟。

手串?

再往灯下一看,碧绿珠子之间用金珠连着,金珠不大,但凑到眼前细看,依稀能看得皓字。

再摩挲着看了其他十来颗金珠,又看到残次的月。

刘皓月?!

寻常人家,谁会刻这两字在上头?

在段不言昏睡时,凤且摩挲着手串上的刻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放在自已这里最合适宜。

那时,凤且想的还是夫妻恩爱,护段不言一程。

可短短几日过去,经这两日的吵闹,凤且原本还在纠结的心,全然笃定。

略有不舍,但绝不会为之所动。

凤且喊了丫鬟,在内屋里洗漱之后,先行上了床榻,凝香与秋桂端着洗脚水往外走时,互相看了一眼。

直到出了门,才小声说道,“大人……,这也不提出去住了,只怕是不生夫人的气了。”

秋桂点点头。

“我瞧着是这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段不言丢开律法,轻叹不已,这本律法的誊抄本都快翻烂了,也想不到好的出路。

浪迹天涯,也得是名正言顺。

可如今的她,就是凤段氏,就这身份上的事儿,不好解决。

烦躁!

不想也罢,船到桥到自然直的。

喊了丫鬟,伺候着洗漱之后,欲要回屋,竹韵这才嗫喏道,“夫人……,屈夫人家留在府上,您明日里可请屈夫人出去走动一番?”

段不言抬头,“你们看着安排,不过莫要扯上我。”

啊?

“夫人,您……还是瞧不上屈将军吗?”

“作甚?”

段不言看着支支吾吾的竹韵,眉头微蹙,面显不耐,竹韵瞧着左右无人,赶紧低声说道,“夫人,今日里屈家与宋家都送了重礼来,奴去看了一眼,屈将军家更为阔绰,大多好的翡翠玉石金银珠宝,不吝送来。”

“嗯哼,一点金银财物,就收买你了?”

“夫人误解了奴,奴想着长远些……”明显是话里有话,却又不敢多言。

段不言抬眸,“即使不想说,就不说。”

到她跟前卖关子,那是没用的。

竹韵赶紧躬身,低声说道,“夫人,奴生来愚笨,但伺候夫人的心意,断然是不会变的。奴想着您与大人时时吵嘴,从前大人也冷待了夫人您八年,虽说而今回转了些,可男人心犹如深海,琢磨不透。”

“……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