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赵孟頫《心经》?

    女人的目标很明确,气势也很足。

    同事们都很克制,但目光掠过叶安宁的时候,嘴角还是会勾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样的热闹,应该看了好多天了吧?

    王齐志再懒得和那女人纠缠,皱着眉头:“叶安宁,东西呢?”

    “我去拿!”

    叶安宁转身离开,不多时,捧着一口长盒出来,放在茶几上。

    师生俩对视一眼,林思成坐了下来,从王齐志的手里接过工具包。

    有些突兀,围观的人一头雾水。

    说要解决问题的是叶安宁的舅舅,说懂鉴赏的也是他,但为什么坐下来的,是跟在后面的年轻人?

    挺好看,也挺镇定,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点儿都不紧张。

    但太年轻,顶多也就二十左右。

    要是大上十来岁,女人说不定就被镇住了。但俊秀的五官,以及眉眼间略带奶味的青涩,再加上这副故做严肃的架势,总感觉有点搞笑。

    女人挑了挑眉毛,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小弟弟长的真水灵!”

    林思成没说话,拉开了包。

    女人不依不饶:“你是叶助理的弟弟,还是她男朋友?”

    林思成依旧没说话,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

    表情很平静,眼神也不锐利,但女人感觉,那两道目光像是两把刀,直直的刺了过来。

    女人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毛长齐没有,就学人看古玩?

    其实不止是他,围观的那些同事大都是类似的表情:所谓鉴定,一凭经验,二凭眼力,三凭知识储备。而其中哪一样,不需要陈年累月的积累?

    其中不乏从业十多年的资深人士,比如主任,比如主管。也别说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叶安宁舅舅那个年龄的,他们都没见过几次。

    好奇归好奇,不可能不上班全围在这看热闹。将职员撵散,现场就留下了两位领导和那位马老师。

    林思成不疾不徐,一样一样的取工具,然后又打开盒子。

    但刚揭开盒盖,他先是一怔:稀奇了,竟然是一幅梵文书法,还是横轴。

    可惜,只有半张,属于残卷。

    外行一看,就觉得不伦不类,似是而非。但懂行的都知道,历史上有不少名家誊抄过梵文佛经,也有不少真迹留存下来。

    早一些,有“南宋五宗”之称的张即之的《金刚经》梵汉双文写本。

    稍后一些,有元代赵孟頫手书的《心经》梵汉双文册页,这两件都收藏于台北故宫。

    再晚一些,有朱棣敕制,解缙手抄的梵汉双文对照抄本《金刚经》。再再往后,还有乾隆御笔《尊胜咒》、《大日经》、《金刚顶经》。

    后面这几幅,都藏于故宫博物院。

    民间流存的也不少:元代的鲜于枢、邓文原,明代的文徵明父子、唐寅、沈周,清代的傅山、王铎、刘庸等等等等。

    画家更多:八大山人、石涛、贯休、巨然……当过和尚的画家几乎无一幸免。

    至于是真是假,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粗看这幅,全篇不见一个汉字,只有梵文,着实少见。

    大致扫了一圈,林思成拿起放大镜和手电:老规距,看画先断代,断代先看装池。

    但只是一眼,林思成的眼皮禁不住的一跳:暗花天地靠山背?

    这是元代独有的装裱风格:天地指画纸两边的边框,宋代上层用织锦,下层用绢,且重彩重色。

    元代时改成了绫,主张简淡雅致,裱不夺画。

    明代文化承于宋,又改了过来,多用锦与绢。偶尔也用绫,但重色也重彩。直到中后期苏裱风盛,才采用素色绫绢,但多为明纹,视觉感要更强一些。

    所谓的靠山背也一样:宋、明两代装裱都讲究薄裱,再加工艺过关,一般裱背只裱两层纸:一层托底,一层覆面。

    唯有元代,因宗教元素的影响,再加造纸和装裱工艺退化,裱褙极厚,戏称“靠山背”。

    像这一件,足足裱了四层纸。

    当然,天地也罢,褙裱也罢,指的只是风格,现代自然是想怎么仿就怎么仿。

    问题是,林思成越看越觉得,这上面的绫和纸,都是真东西?

    仔细再看:蚕丝用的是江南细丝,柔而长,绫质细密均匀,质地轻薄柔滑,织法为双经双纬,密度高,且耐磨。

    底纹为蒙元特有的“八瓣莲花团花”,间饰卷草纹,布局对称而规整。

    有明显的氧化痕迹,有些褪色,但蚕丝仍旧柔韧……换句话说,卷轴上这几条,就是元代的青绫。

    但问题又来了:元代等级森严,工艺退化,民间凌绢多不染色,染也只染常见的红绿黑。只有少数宫廷用品,才会染成这种颜料极贵,工艺极复杂的靓青色。

    而且放了几百年,质地仍旧柔韧,绫色仍旧明亮,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元代贡绫。

    不是民间不让用,而是贵的离谱,能用得起必为权贵。

    翻过来再看裱背:四层托裱,用的全是黄蘖(黄柏树皮)染色的桑皮纸。

    同样,元代独有。

    再看仅剩的那只轴:呵……象牙?

    轴头虽贵,但装饰风格却极为简朴,只刻有稀疏的联珠纹……也挺符合元代特色:贵重材质为骨、素雅纹样为表。

    但不奇怪,如果是普铜的木轴或是鎏金轴,配不上那三条青绫。

    最后,林思成抠点纸缝中浆糊尝了尝:小麦面加了明矾防蛀,又掺了少量蜂蜜和糖,既能增强黏性,又便于揭裱修复……这种配方,也是元代才有的。

    所以,绫也罢,托纸也罢,轴头也罢,以及粘裱用料、乃至于装池风格,无一不指向元代中后期。

    且整体风格统一,年代特征明显,没有任何现代仿制和伪造的痕迹。

    用俗话说,就是哪哪都像。

    但话说回来,这幅字如果真的出自元代名家,保力绝没有不收的道理。

    照这么想,画心有问题?

    林思成精神一振,打开手电。

    画纸明显有氧化褪色的痕迹,但仍旧能看出浅黄的原色,且仍旧光滑。

    用强光一照,字里行间隐现金箔,以及若有若无的泥金龙云纹。

    桑皮为基,染黄为底,云龙为纹,洒金增辉?

    林思成愣了一下,“哈”的一声:明仁殿纸?

    这个称呼是乾隆时才有的,指最初生产这种纸的元代宫廷明仁殿。

    但不管是元代的正品,还是清代的仿品,都只有三个作用:写圣旨,供皇帝画画写字抄佛经,给皇帝画画写字抄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