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她的在意
每两年,夷越便会在嶂山脚下举行皇家狩猎。狩猎之前,王庭亲卫提前清场,设木栅圈围,将野兽赶至圈内。
狩猎头一日,王室、五上姓、各大世家还有大臣们随君王举行祭天、祭山仪式,由内侍司主持献牲祈福。
此时的夷越京都格外热闹,那些驻外的各大簪缨世家,还有受邀的外派大臣们,皆携着家眷齐齐赶往京都,这些人大多在京都也有宅子。
街道随处见到香车簇簇、衣着鲜亮的豪仆,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世家子弟打街而过。
这一况景,虽在京都也是常见,不过近日格外繁多起来,很有一股新气。
狩猎大会这日,呼延吉难得不用早朝,前一日,已率众臣行过祭拜之仪,是以,今日嶂山的狩猎场,他不用去得太早,自有多个部司主持。
不过因每日习惯起早,到了时候,也就睡不着了,醒来时,就觉着口舌发燥,披了一件月白色的软衫,起身下榻,走到桌案边,本想给自己倒盏凉茶,又因嘴里发苦,换成了梅子饮,喝了一口。
嫌弃味道不够好,走到门首,招了招手,让守值宫婢换一壶来,还要用冰湃一湃。
外面的天还未亮,半敞的窗隙看去,还是墨黑一片,天虽未亮,却有凉凉的晨风吹来,吹在人的身上,很舒爽。
呼延吉转过头,床帐在风动中微微鼓起,露出里面的人,还睡得很熟,不见一点醒来的迹象。
宫婢用托盘端来冰梅饮,就见大王眼往桌案一睇,信手一摆,宫婢明了,轻着手脚将托盘放于桌案,又很是小心地退出了殿外应候。
呼延吉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梅饮,凉津津的,从舌尖滑过喉,冰着下去,他自己的这一杯饮完,又倒了一杯,走到床榻边,将杯盏放到床头案上。
揭开床帘,坐了进去。
江念面朝外,背朝里地侧卧着,一只手放在枕上,一只手搁在他睡过的位置,仍是闭着眼,因侧面压在枕间,腮上的肉挤在一处,一张唇本就丰盈,这会儿看着更圆了,有些奇异地好笑。
薄薄的衾被压在她的两腿间,宽大的裤腿跑到腿弯上,露出一截莹白玲珑的小腿,身上的小衣松松系着,露出一片华泽的肩头。
呼延吉这么看着,手就抚了上去,江念同呼延吉同榻,除开头几日有些不惯,落后睡得都很香沉,不过也不至于腿上异样而醒不过来,迷蒙蒙地睁开眼,就见呼延吉盘坐在她的身侧。
“什么时候了?”江念问道。
“还早着,天还没亮。”说着,呼延吉探手到帐外,拿过那杯冰梅饮:“要喝么?”
江念仍是有些懵然,怔怔地看着那杯子,然后欠起身,就着呼延吉的手抿了一口,觉着好喝,又多喝了几口,喝过后又懒懒地躺下,头往枕上蹭了蹭。
“我还想睡呢。”
“那便再睡一会儿,我陪你。”
呼延吉躺了过去,她也就乖顺得依到他的怀里睡了过去,转而又猛然睁开眼,从呼延吉的怀里往后退了退,望向他。
“今儿是不是要去嶂山狩猎?”她像是才想起这一茬。
呼延吉“唔”了一声。
江念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扒了扒碍事的头发,然后爬过呼延吉,下了床榻,连鞋也不穿,赤脚踩在软毯上,朝外叫了一声,让人进来伺候。
秋月同阿星带了几个宫婢进来。
因今日要去嶂山狩猎,这还是她第一次随呼延吉出现在众人面前,自然要好生装扮一番,不能让人低看了。
秋月叫宫婢们从柜中取出几套新做的骑装,拿到江念面前一字排开。
“主子要穿哪一件?”
江念看了一眼,指向最右边猩红色滚金边的一件:“穿这件红色的。”
这个颜色她很喜欢,张扬且年轻,她同他站一起,总还是想着穿得活泼一点的好,和他也般配。
人有时候便是这样,不知不觉喜欢上一个人,心里无时无刻不是向那人靠拢。
呼延吉靠坐在床头,透过纱帐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说了一句:“换个颜色罢,这件不适合。”
江念本是笑着的,那笑僵了一僵,很快遮掩过去,愣了一会儿,指向另一件翠墨银边的。
“这件罢。”
秋月让宫婢们开始给江念更衣,阿星想上前,却又插不上手,她以前在膳房做活,从教习司出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体贴活计,便差了不止一头。
江念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不吩咐阿星做什么,平日只让她跟在身侧端茶递水,再就是传话之类的单一事务。
秋月不同,她是安家拔尖选出的,又经过特意地调教,不论能力还是品性都不一般,用江念的眼光看,比之那些世家大族的一等丫头也不差什么。
她才进王庭不久,便通晓这里的规矩,同一众宫婢关系处得也不错,兰卓和木雅若有事,手上空不出,第一想到的就是交予她差办。
而秋月不喜阿星,平时也不愿意搭理她,秋月有些死心眼,觉着做仆人的首先要对主子忠诚,把主子放在第一位,显然阿星不具备这一点,那个时候,大王都将她带到主子身边,最后她却选择离开。
这一点让她很看不上眼,自然对阿星就有些冷脸。
而阿星在秋月面前,仗着自己先认识江念,还曾共宿一屋,对江念有过帮助,就觉着自己比别人不同。
她见秋月在江念面前统揽事务,而自己只能呆站在一边,完全插不上手,就有些吃味。
平时,江念见阿星立在那里,就会让她去煮茶或是把钗环首饰擦拭一遍,让她手里有活,偏今日江念心里藏了事,因着呼延吉刚才那一声“不合适”,不得不把鲜亮的猩红换成暗沉的翠墨。
以前他说什么,她从来没这样在意过,怎么现在对他的话这样敏感,江念暂不去想,坐到妆台边,秋月等宫婢开始给她上妆,绾发。
呼延吉这时也起了,并未注意到江念脸色的变化,再加上他一男子,哪里懂女儿家的细小心思。
“你过来。”
阿星本是垂着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怔怔抬头看去。
“怎的还愣着,过来伺候我更衣。”呼延吉有些不悦,心道,这丫头怎么有些呆笨。
阿星一下就慌了,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有些欣喜又有些紧张。
江念从镜子里见了,知道呼延吉那脾气,又是个刁钻的主儿,且今日要去嶂山狩猎,上姓、世家还有朝中大臣皆会到场,装扮很有讲究,怕阿星伺候出错被责骂,再看他那眉眼已透出几分不耐,便让宫婢去唤达娃和帕依等人进来。
呼延吉贴身伺候的宫婢们本就在门外侍候着,就等一声吩咐,转眼就进来了,开始伺候君王更衣洗漱。
阿星看了看四周,连珠珠都在江念跟前拿胭脂盒子,她却只能呆站着,一双手紧紧攥起裙摆,心底生起一丝怨恼,她本可以伺候大王,这样好的机会,江念为何拦着不让。
呼延吉虽比江念晚起,却比她先准备妥当。
江念透过镜子,斜看向镜中的呼延吉,一头微鬈的栗发松松地编成一股,歪在身前,柔蓝色的圆领袍,裁剪得恰到好处,衣衩开得很高,露出衣摆下颀长的双腿,腰间束上白玉带,越发衬得身姿丰迥。
平时,他身上总有很多装饰,今日倒是素净,头上也不勒珠石抹额,只在左耳坠一弯玄月。
秋月将江念的头发束起,从额前左右各挑出几绺贴着头皮编成细辫,再在小辫上,簪上小银箍,最后将细辫归于脑后,剩余的头发分成好几股,开始编起来。
秋月的手很巧,不仅巧,装扮上也很合江念的心意。
她给江念编辫子从不会太紧,一面辫一面将辫子扯得蓬松,看起来没那么紧实死板。
江念的发丝很浓密,一条长长的粗辫,就那么垂在身后,面上轻施脂粉,露出一张腻白融光的脸儿。
身上穿着一件翠墨色的劲装,下着一条月白色的束脚裤,裤腿束在荷色香靴内,整个人看起来既俏丽又丰秀。
呼延吉看了喜欢,不免有些移不开眼。
帝王金辇按规矩,江念是没资格坐的,只有大妃才可与君王同坐,不过呼延吉就是让她坐了。
帝王出行,自有君王该有的仪仗,前有城中禁军开道,中间亲卫环护,后有大批宫人骑马随行,金辇出了王庭大门,往嶂山行去。
江念本为着早上那点事有些郁郁,脑子里纷纷杂杂。
呼延吉不让她穿红色,是不是觉着她穿朝气的颜色不合当?还是说,他没那层意思,只是他个人单单不喜红色?
本是一件小事,这要放在以前,当下她就反口问开了,如今不知怎的,反而多思多虑,患得患失起来,这种变化不知从何时起的,很是在意他看向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