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放松些
不过当江念坐上金辇后,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因为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虚荣压过了刚才的不快,一出王庭大门,街道两边挤满了百姓。
而她坐在金辇上,高高地向下睨着他们。
往年,君王乘辇去嶂山围猎,万姓迎在路边观君王仪仗出行,对夷越百姓来说,能瞻仰君主英秀神武之姿,是一种荣光。
而今次,他们更多地将目光放在了君王身侧的女子身上。
他们年轻的君王连大妃还未立呢,先就娶了一位梁国女子为妻,虽不是大妃,那地位也不低了。
且君王儿时曾在梁国为质,这就更添了让人遐想的谈资。
他们不需要知道梁女的身份,事实上像他们这些市井小民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只需知道,此女是梁国人,少帝曾在梁国为质,那么他们就能得到以下的结论:
梁妃是君王在梁为质时相识的故人,而少帝这么些年一直不娶妻,是为了这位梁女,终于,二人机缘巧合再次重逢,再续前缘。
这是坊间传播最广的一种说法。
江念透过纱帐,向下看着路边拥挤的百姓,没有迎跪,没有垂首,一个个正踮着脚,探长脖子,望向她这边,还有小孩儿被自家大人举起,架坐到父亲的脖子上,个个脸上带着好奇兴味的神情却又不失对上位者的恭敬姿态。
在他们看来,这位梁妃当真是美,那么白的肌,生得很是秀丽。
江念能得夷越百姓高看,一是因为新奇,二是因为夷越王妃的身份,两者加持下,为她更添光晕。
百姓们甚至生出一种念想,他们的少帝也是难得的英俊,这二人若能诞下王嗣,该是何种瑰丽天姿。
人们的注意已完全被江念同呼延吉吸引了,随在金辇后的另两座乘辇就清淡了许多。
后两个是朵氏同朵妲儿的木辇,由梨花木制成,垂挂彩色纱幔,十分繁复华贵。
朵妲儿双眼端直,看着前方,其实她的前面是朵氏的乘辇,可她却从隙空处盯着最前方豪阔的金辇,看着辇中并坐的两人。
反观落于金辇后的朵氏,一脸木然,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呼延吉余光见江念肩背挺直,双手端在身前,一点也不放松,他都替她累,于是伸手攀上她的腰肢,轻轻一拍:“你拧那么紧做什么?”
“什么拧那么紧?”
呼延吉笑了笑:“放松些。”
江念这才会过他的意思,自己身体太使力了,一点也不舒展,有些红脸。
而这一画面在京都的百姓看来,就是君王同梁妃在亲密私语,恩爱的表现。
出了城门,辇夫开始扬鞭提速,终于,到了嶂山脚下,只见王庭亲卫已阵列于木栅周边。
进了围栅,众人又是一番迎候跪拜。
江念随呼延吉落座于围场正中的一座宽敞的锦帐内,呼延吉威坐上首的大桌案,同他并排的一个位置空着,那是大妃之位,江念不是,所以她只能坐在呼延吉右下位的侧案。
王帐处于猎场正中央,目及处,可观览场中全景,再观这锦帐内陈设,一张黑檀木雕镂山水,案上摆着各类鲜果、小食,还有冰饮。
环顾嶂山狩猎场,实在太大,四周衔山抱水,环境清幽,不远处还有密林,整个狩猎场一眼望不到头。
地面的杂草事先被修裁过,青青短短的,娇绿芊绵。
围场内众人大多没见过江念,特别是各家的年轻男女们,更是好奇,有大胆直看的,有躲眼偷看的。
“就是她?”说这话之人,身着一身蓝色骑装,深肌色,眼珠格外的黑,扯辔的那只手,戴着三个珠石戒。
此人叫罗疏,罗氏一族。
在他的旁边是一群骑于马上的锦衣华服男子们,几人正围在一处,一手勒辔,一手执鞭,隔着远远的距离,往上首的锦帐看去。
另一人不紧不慢地说道:“长得倒是不错,怪道我们那位君王喜欢。”说着侧过头,看周边几人笑道,“我听说为了她,把高逊的腿都弄残了。”
说话这人叫阿史勒,亦是上姓,阿史一族。
而他们这一群人皆是上姓子弟。
只听那罗疏说道:“倒是狠,高逊还是咱们这位王的表亲,这都下得去手。”
阿史勒笑了一声:“这算什么,狠的是,高家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到最后愣是吭也不敢吭一声,这是先拿高家开刀,日后总会轮着咱们,一个一个来,谁也跑不了,不信你们看罢。”
说着,将马头勒向另一边,身子也侧了过去,对身边一人说道:“阿赤,你大妹妹朵梵儿自打成王去后,就一直以王嫂寡居于东殿,这会儿,你朵家又送一个进去,若再坐不上妃位,可就……”
不待他说完,被叫阿赤的男子一声哼笑,却并不答话。
众人见他那样,知道此次朵家要出手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夷越大妃之位便要定下来,多半就是那位后进王庭的朵妲儿。
这名叫阿赤的男子,正是朵家大宗长子,朵阿赤,生了一双夷越少见的单眼,薄薄的眼窝处,带着浅浅的眼褶,一头长发在阳光下微微泛红,因他原本的发色是红褐,光线不强时便是普通的褐色,迎光时,才会呈现淡淡的红调。
正在说话间,另一边传来纷杂的马蹄声,也是一群高扬不羁的年轻儿郎。
他们中为首一人,束着高高的发,容貌英俊,不知说了什么,围在他周围的几人,皆大笑起来。
阿史勒见了,说道:“看看,这些世家子弟,比咱们架势还足。”
“这也不奇怪,兀良家那小子自来就傲,他阿姐若还在,咱们哥儿几个指不定还巴着他呢。”罗疏看向对面为首的束发男子。
对面那位束发男子,正是兀良家的小儿子,也是前夷越大妃兀良慈之弟,兀良楼。
朵阿赤脸上的表情尤为不屑:“就算他阿姐没死,一个世家子,也不值得我上姓氏族讨好。”一转眼看向其他几人,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鄙薄的意味,然后驱马去了别处。
待人走远后,罗疏一声冷哼:“在咱们面前摆的什么款,我倒要看看,这次他朵氏之女坐不坐得上大妃之位。”
江念同呼延吉落座后,众人向上伏拜,行礼,礼毕。
呼延吉平声道:“免礼,起身。”
大宫监丹增传:“免礼,起身。”
众人这才依次序起身。
内侍司等几个部司组织猎场活动,最先开始登场的并非各大门阀子弟,而是京都禁军和王庭亲卫。
此二者一个负责京都城防,一个负责王庭护卫,皆是君王手里的利刃。
只见禁军首领同亲卫首领各率部将分为两阵,禁军为红甲,红色的甲胄像是浸着敌人的血,亲卫为银甲,耀着寒光,散着森然之气。
两军军兵右手叩胸,向上首的呼延吉同江念行军礼,再各自散开,排成阵列,进行实战对演。
江念看着场下威势凛凛的军兵们,明了此举是在向君王展示他们各自的实力,既是向君王展示,也是让君王检验。
江念侧目看向呼延吉,见他目光如炬,一瞬不转地看着场上的对战演练,他的全心注视便是对军兵们最大的尊重,在他的注视下,所有军兵拼出全力相互搦战。
双方直到最后也没有拼出个胜负,虽未分出胜负,不过江念看得出呼延吉心甚好。
最后丹增传话,双方都有嘉奖。
此言一出,场内吼的一声,欢呼起来,气氛高涨如潮,众人的心也跟着热烈欢腾。
两军退去,再就是各大门阀子弟和年轻的朝臣们上场。
那些门阀子弟和年轻朝臣们,个个身姿矫健,有着形容不出的野生气和争强的骜。
不得不说,夷越这一点同梁国简直不一样,梁国世家大族不乏优秀精悍子弟,不多,大部分是苗而不秀之辈。
只见这些人走到场中央,远远隔着,向江念同呼延吉的锦帐行单膝礼,江念以为呼延吉会道“起身”,然而却没有,只见他从案后站起,走出锦帐,下到场中。
一边的丹增看出江念的疑虑,躬身道:“按夷越的规矩,君王下场,亲率一支队伍进行逐兽和射猎。”
江念微笑道:“君臣共乐?”
丹增笑着点头:“正是,正是。”接着又说,“赛后,还有各家贵女们的比试,梁妃殿下也可以下场显显身手。”
江念含笑点头,突然感到一道视线扫向她,于是侧头看去,是朵妲儿,她的锦帐就在斜对面,只见她今日一身海棠色的窄腰骑装,一头浓密的卷发用银箍高高束起,那发尾蓬松在身后,既有女儿家的娇俏又透出夺目的英气。
两方隔得不算远,江念这边看过去,朵妲儿大大方方回以一笑,笑里是即将志得意满的从容,倒像她坐的才是主位,而自己坐的是客位。
江念感觉体内有什么向上窜动,扬了扬下巴,眸光轻斜,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江家女郎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