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的梦（131）
离婚后的梦
周念从梦中惊醒时，窗外的雨正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溅入，还是自己在梦中哭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凌晨四点十七分，离婚后的第七个夜晚。
她翻了个身，五岁的女儿小雨正蜷缩在她身边，小手紧紧攥着她的睡衣一角。周念轻轻抚平女儿微皱的眉头，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
在梦里，她离婚的第二天，鬼使神差地给林远发了条微信："我离婚了。"仅仅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或情绪。林远几乎是秒回："你在哪？"
她发了定位，又补充道："不用担心，我很好。"然后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收拾离婚后凌乱的公寓。八个小时后，手机响起视频通话的请求，林远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却是她熟悉的小区大门。
"出来吃饭。"他说，眼睛里闪烁着周念多年未见的光芒。
"你...在哪？"她结结巴巴地问。
"你小区门口。我开了七个小时车。"林远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有些失真却异常清晰，"我放下所有工作来的。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向你求婚。"
周念记得梦中的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跑下楼，看到林远站在用玫瑰花瓣摆成的爱心中央，手捧着她最爱的满天星，一枚钻戒在路灯下闪闪发光。他单膝跪地，说默默爱了她十年，等了十年，再也不要弄丢她了。
"我有孩子，不打算再婚了。"梦中的周念这样回答。
"你和孩子我都要。"林远毫不犹豫地说。
梦境的细节如此清晰——他们去吃饭时林远点了她最爱的清蒸鲈鱼；他没有纠缠却也没有放弃，直接在她所在的城市租了房子；365天的陪伴后，她被感动了，接受了他的求婚；他全款买了房子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婚后问她要不要孩子时，他说有她的孩子就够了...
"妈妈..."小雨的梦呓打断了周念的回忆。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那个梦的余温仍在心头萦绕不去。
林远。这个名字已经有十年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各自奔忙，渐渐断了联系。周念结婚时，林远因为出差没能参加婚礼，只托人带了一份礼物——一套精致的茶具，她至今还收在橱柜最上层，几乎没用过。
周念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狭小的厨房开始准备早餐。三十五岁的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曾经乌黑亮丽的长发也因为疏于打理而变得干枯。八年的婚姻留给她的除了女儿，就只有满心的疲惫和不再相信爱情的固执。
前夫陈志强是相亲认识的，条件相当，父母满意，交往一年后顺理成章地结婚。起初的日子平淡却也温馨，直到小雨三岁时，周念发现陈志强手机里与女同事的暧昧信息。她选择了原谅，但信任一旦破裂，婚姻就成了徒有其表的空壳。最终，陈志强承认出轨并提出离婚，理由是"和你在一起太压抑了"。
"叮"的一声，吐司跳了起来。周念机械地抹上花生酱，思绪却飘向那个不真实的梦。为什么是林远？为什么在她人生最低谷时，潜意识会选择他来充当救赎者角色？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念念，这周末回家吃饭吧，你张阿姨介绍了个不错的对象，离异无孩，公务员..."
周念叹了口气没有回复。她把早餐放在桌上，去卧室叫醒小雨。五岁的小女孩揉着眼睛坐起来，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今天开心吗？"
"看到小雨，妈妈就开心了。"周念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单身母亲的生活比她想象中艰难得多，尤其是经济上。陈志强给的抚养费勉强够用，但她不得不重新找工作，而脱离职场五年的简历投出去往往石沉大海。
送小雨去幼儿园后，周念坐在电脑前继续修改简历。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微信好友申请跳出来。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速——头像是一片远山，昵称是"远行者"，验证信息写着："老同学，好久不见。"
点开详情，地区显示是h市，距离她现在居住的s市有五百多公里。周念的手指微微发抖，点下了"通过验证"。
"周念？真的是你？"对方很快发来消息，"我是林远。昨天同学群里聊起你，听说你...最近有些变化？"
周念盯着屏幕，梦境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叠，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中。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嗯，离婚了。"
发完这三个字，她立刻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仿佛那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梦境中的情节开始在脑海中闪回：林远驱车七小时赶来，玫瑰花瓣，钻戒，365天的等待...
手机又震动起来。周念咬了咬嘴唇，翻过来看。
"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林远问。
这与梦境中的对话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没有立即询问她的位置，没有突如其来的告白，只有普通老同学式的客套关心。
"我还好，谢谢关心。"周念回复，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期待更多。
对话就此中断。周念盯着屏幕等了十分钟，没有新消息进来。她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真是疯了，居然因为一个梦而对十年未见的老同学产生期待。现实不是童话，没有王子会骑着白马赶来拯救离婚带娃的中年妇女。
下午接小雨回家的路上，手机又响了。周念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掏出手机查看。是林远发来的一张照片——大学毕业旅行时全班同学的合影。照片里的周念扎着马尾，笑容灿烂地站在湖边；林远则站在她斜后方，目光没有看镜头，而是落在她的侧脸上。
"整理旧照片时发现的，"林远写道，"那时候真年轻啊。"
周念放大照片，仔细观察林远的表情。那种专注而温柔的眼神，在当年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是因为站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的自然反应，还是真的如梦境所说，他曾经暗恋过她？
"妈妈，这是谁呀？"小雨踮起脚尖好奇地看着手机屏幕。
"妈妈的老同学。"周念收起手机，转移话题，"今天在幼儿园画了什么画？"
晚上哄睡小雨后，周念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林远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三天前，一家三口在游乐场的合影。照片里的林远比大学时成熟了许多，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旁边站着一位温婉的女性，三人对着镜头笑得幸福洋溢。
周念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原来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那个梦果然只是梦，是她的潜意识在绝望中编织的虚幻慰藉。
她继续往下翻，看到林远半年前发的朋友圈："结婚五周年，感恩遇见你，我的余生。"配图是夫妻二人的烛光晚餐。
再往前，三年前："欢迎小宝贝来到这个世界，6斤8两，母子平安。"照片里是新生儿皱巴巴的小脸和林远喜极而泣的表情。
每一条动态都像一把小刀，一点点剜去周念心中那个美好梦境的色彩。林远的生活轨迹如此清晰——他毕业后去了h市，进入一家外企工作，28岁结婚，32岁当爸爸，如今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而她在做什么？相亲结婚，成为家庭主妇，遭遇背叛，成为单亲妈妈。
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周念关上手机，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这是离婚后养成的坏习惯。夜风吹散烟雾，也带走了她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二天是周末，周念带小雨去公园玩。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草坪上满是嬉戏的孩子和闲聊的家长。小雨很快和几个同龄孩子玩到了一起，周念坐在长椅上，看着女儿欢快的身影，暂时忘却了烦恼。
"周念？"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周念转身，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是林远。
"真的是你！"林远露出惊喜的笑容，"太巧了，我带我儿子回老家看父母，没想到在公园遇到你。"
周念机械地站起来，感觉双腿发软。梦境与现实再次重叠，但这次是残酷的对比——眼前的林远不是独自一人，不是来向她求婚的，而是带着他的儿子，偶遇而已。
"好久不见。"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边的小男孩身上。孩子大约三四岁，眉眼间全是林远的影子，正害羞地躲在父亲腿后偷看她。
"这是我儿子，林小满。"林远轻推了一下小男孩，"小满，叫阿姨。"
"阿姨好。"小男孩怯生生地说。
"你好，小满。"周念蹲下身，与小满平视，"我女儿也在那边玩，你要不要去找她一起？"
小满抬头看了看父亲，得到首肯后，欢快地跑向了游乐区。周念直起身，与林远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你女儿很可爱，"林远打破沉默，"多大了？"
"五岁，叫小雨。"周念回答，然后补充道，"我离婚了，现在一个人带她。"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主动提及离婚？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但林远只是点点头，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我听说了，"他说，"很抱歉。"
他们沿着公园的小路慢慢走着，聊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林远的语气始终保持着老同学叙旧般的客气与距离，没有任何逾越。周念一边应付着对话，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那个梦果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林远问。
"还在找，"周念苦笑，"脱离职场太久了，简历投出去都没回音。"
林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我们公司在s市也有分公司，最近正好在招人。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把简历发给我，我帮你内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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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接过名片，上面印着"h市xx科技有限公司 市场部总监 林远"。她突然想起梦境中林远说"放下了手里所有的工作"驱车七小时来找她。现实中，他连跳槽到她的城市都不需要，公司本来就有分部。
"谢谢。"她将名片小心地放进钱包。
他们走到儿童游乐区，看到小雨和小满已经玩在了一起，两个孩子正在沙坑里堆城堡。周念注视着女儿的笑脸，突然问道："你和你太太是怎么认识的？"
"同事介绍的，"林远的语气轻松自然，"她是我公司hr，负责新人培训时认识的。谈了两年恋爱就结婚了，很普通的经历。"
周念???点头，没有追问。她本想问"你大学时有没有喜欢过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曾经是否有过暗恋，现在他们都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时间不早了，我该带小满回去了。"林远看了看手表，"改天有空再聚？"
"好啊。"周念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
林远叫来儿子，与周念道别。小满依依不舍地向小雨挥手，两个孩子约定下次再一起玩。周念看着林远牵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突然喊道："林远！"
男人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
"大学时候...你有没有..."周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摇了摇头，"没什么，路上小心。"
林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周念站在原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溜走了，再也抓不回来。那个梦，那些虚幻的温暖与承诺，都只是她孤独心灵的自我安慰。现实中的林远有自己的生活，有爱他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他不可能放下一切来找她。
"妈妈，那个叔叔是谁呀？"小雨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一个老朋友。"周念轻声回答。
"小满说他爸爸很厉害，会修电脑还会做机器人！"小雨兴奋地说，"他还说下次来要带机器人给我玩！"
周念蹲下身，整理着女儿被风吹乱的头发："小雨，那个小朋友可能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小雨的小脸垮了下来。
"因为...有些人只是路过我们的生活，不会停留太久。"周念抱起女儿，"但妈妈会永远陪着你，好吗？"
回家的路上，周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远发来的消息："今天很高兴见到你。关于大学时...是的，我曾经喜欢过你，很久。但时间不对，我们总是错过。希望你现在过得好。"
周念读完消息，没有回复。她抬头看向天空，秋日的夕阳将云朵染成金红色，美得让人心痛。有些爱，只存在于梦境与回忆中，永远无法在现实里生根发芽。
那天晚上，周念又做了梦。梦里没有林远，没有求婚，只有她和女儿小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笑着走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