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的救赎（终章）（189）

赌徒的救赎（终章）

杭州的雨季来得突然。周慧站在民宿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像极了这一个月来她流过的眼泪。手机屏幕亮起，又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龙哥团伙已有五人落网，主犯仍在逃，请保持警惕。]

这是警方每天都会发来的案情更新。三周前，林志强作为关键证人，配合警方突击搜查了地下赌场，缴获大量设赌诈骗的证据。但龙哥提前得到风声逃脱了，临走前放话要让林志强"全家陪葬"。

"妈妈，你看！"小雨举着一张新画的画跑过来。画上是三个火柴人站在雨中，最大的火柴人没有头，而远处有一个戴着奇怪面具的人影。

周慧的手指轻轻颤抖。这已经是小雨这周画的第三张"面具人"了，每次细节都更加清晰——面具左眼处的疤痕，脖子上挂着的龙形吊坠...这些特征与警方通缉令上龙哥的照片惊人地相似。

"宝贝，这个面具人是谁？"周慧尽量平静地问。

小雨咬着蜡笔，眼神突然变得不像个七岁孩子："他是让爸爸哭的坏人。他每天晚上都站在我梦里。"

周慧脊背一阵发凉。小雨从未见过龙哥，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细节？她抱起女儿，感受着那小小身体传来的温度："今晚妈妈陪你睡，好吗？"

"不用。"小雨出奇地平静，"面具人怕爸爸。爸爸昨天在梦里打跑他了。"

周慧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杭州本地的陌生号码。

"喂？"

"周女士吗？"一个低沉男声响起，"我是刑侦队的张明，有重要情况。您女儿最近是否提过'面具人'？"

周慧的心跳加速："你怎么知道？"

"您丈夫在审讯中提到这个细节。根据最新线索，龙哥确实有戴面具的习惯，而且..."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您女儿描述的细节与我们刚发现的龙哥安全屋监控高度吻合。我们需要您女儿的帮助。"

"不行！"周慧下意识抱紧小雨，"她还是个孩子，不能卷入这种事！"

"只需要看看她画的画，不需要见面。这对抓捕龙哥至关重要。"

挂断电话后，周慧陷入两难。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着玻璃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她翻开小雨的画册，每一张"面具人"都栩栩如生，仿佛亲眼所见。如果这真能帮助抓住龙哥...

门铃突然响起。周慧警觉地透过猫眼看去，是民宿老板娘，身后站着两个穿便衣的男子，其中一个亮出了警官证。

"周女士，冒昧打扰。"年长一些的警官说，"我们刚从您丈夫那里获得关键信息。龙哥可能在杭州有个情妇，就住在西湖区。"

周慧打开门，但没让他们进来："我女儿不可能参与..."

"理解您的顾虑。"警官递过一个平板电脑，"这是安全屋监控截图，您看看是否眼熟？"

屏幕上，一个戴面具的男人正在打电话，面具左眼处的疤痕和脖子上的龙形吊坠清晰可见。周慧倒吸一口冷气——和小雨画的一模一样。

"这...这不可能..."

"您丈夫说，龙哥曾在他面前摘下面具威胁要伤害您女儿。"警官低声解释，"可能当时您女儿在场看到了？"

周慧摇头："她从没见过龙哥..."突然，她想起什么，"等等，一个月前，有人往我家寄过龙哥威胁志强的视频..."

警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u盘！里面可能有龙哥真面目的影像！"

年轻警官立刻打电话回警局查询证物记录。周慧则蹲下身，平视小雨的眼睛："宝贝，告诉妈妈，面具人长什么样子？"

小雨拿起紫色蜡笔，在纸上迅速勾勒出一个面部轮廓："他的脸这里有一条线，像这样..."她画出一道从额头到下巴的伤疤，"说话的时候会摸这个。"她在画上添了一个龙形吊坠。

警官们震惊地看着这幅画。年长警官轻声说："龙哥年轻时被仇家砍过，脸上确实有道疤。这信息从未对外公开..."

周慧感到一阵眩晕。她的小雨，怎么会知道这些？

"周女士，"警官严肃地说，"根据这些画，我们有理由相信龙哥确实潜伏在杭州，而且可能已经盯上你们了。我们必须立即转移你们到安全屋。"

雨声中，周慧似乎听到了某种引擎的轰鸣。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辆黑色面包车缓缓驶入民宿停车场，车窗漆黑如墨。

"他们来了..."她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一场噩梦。警官们迅速安排撤离，老板娘带着小雨从后门离开，周慧则被要求留下吸引注意力。当门铃第三次响起时，她已经把最重要的物品塞进背包，包括小雨所有的"面具人"图画。

"客房服务。"一个做作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周慧知道那不是真的服务员。她的手心渗出冷汗，缓缓靠近门边："不需要，谢谢。"

沉默了几秒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周女士，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你丈夫欠的债，该还了。"

周慧的血液凝固了。那是龙哥的声音——和小雨录音笔里保存的威胁录音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来自林志强的短信：[慧慧，老吴找到龙哥的犯罪证据了，警方已经出动。坚持住，我爱你。]

老吴？周慧想不起这个人是谁。门外的声音变得不耐烦，开始用力拍门。突然，远处传来警笛声，拍门声戛然而止，接着是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周慧瘫坐在地上，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银行通知：[您的账户收到汇款2,000,000元，附言：茶餐厅老吴还债。]

茶餐厅？周慧突然想起和林志强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以及他留下的字条。难道这个"老吴"是...

三天后，周慧在警方安全屋见到了久违的林志强。他瘦了一大圈，颧骨突出，但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澈。一见面，他就紧紧抱住她和小雨，身体微微发抖。

"结束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龙哥昨晚在江苏落网，老吴提供的证据足够判他无期。"

周慧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老吴是谁？为什么给我们汇两百万？"

林志强露出这一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记得我们常去的那家港式茶餐厅吗？老吴是老板。十五年前他刚开店时被黑社会勒索，我碰巧路过帮了他...我早忘了这事，他却一直记着。"

"那两百万..."

"是他这些年的积蓄加上卖了茶餐厅的钱。"林志强低下头，"他说这是报恩。但我一定会还给他，哪怕用一辈子。"

周慧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发现他眼中那种赌徒特有的狂热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坚定。

"警方说小雨的画帮了大忙。"她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她会画那些？"

林志强蹲下身，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因为在看守所里，我每晚都梦到龙哥戴着面具来找你们...而每次都是小雨把他赶走的。"他的声音哽咽了，"我们的女儿...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

小雨突然扑进林志强怀里，小脸埋在他肩膀上："爸爸不哭，面具人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那一刻，周慧感到心中某块坚冰融化了。她伸出手，覆在林志强颤抖的手背上："医生说你需要专业心理治疗。"

"我已经预约了戒瘾中心的长期疗程。"林志强急切地说，"还有，我找到一份建筑监理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足够..."

"我们回家再说吧。"周慧轻声打断他。

回家。这个词让林志强红了眼眶。他不敢问是哪个家，也不敢问"我们"是否还包括他。但当他看到周慧眼中闪烁的泪光时，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两个月后，周慧站在新家的阳台上，看着林志强和小雨在小区花园里玩耍。这套位于城西的两居室虽然不大，但采光很好，最重要的是——没有赌场的记忆，没有黑社会的阴影。

她的手机响起，是心理咨询师的邮件：[...小雨的创伤后应激症状明显减轻，停止收集危险物品...建议全家继续参与联合治疗...林先生的戒赌进展良好，双相情感障碍诊断确认，药物治疗方案调整...]

厨房里，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周慧走进去关火，注意到冰箱上贴着两张纸——一张是小雨的最新画作：三个笑脸火柴人手拉手站在太阳下；另一张是林志强第一个月的工资条，数额旁边工整地写着[给老吴的第一笔还款]。

门开了，林志强牵着小雨走进来，两人脸颊都红扑扑的。"妈妈！爸爸教我放风筝了！"小雨兴奋地喊道。

林志强有些腼腆地递过一个纸袋："路过那家茶餐厅...记得你喜欢他们的菠萝包。"

周慧接过纸袋，还是温热的。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心碎的男人，现在穿着简单t恤和牛仔裤，眼神清澈，手心有放风筝线勒出的红痕——如此平凡，如此真实。

"下周小雨学校有亲子活动。"她轻声说，"老师要求父母一起参加。"

林志强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被赋予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我一定去。"

那天晚上，当小雨熟睡后，周慧走进卧室，发现林志强正在仔细地整理一叠文件——戒赌会的出席证明，心理治疗的费用清单，还有一张崭新的储蓄卡。

"这是？"她问道。

"我们的新开始。"林志强把储蓄卡递给她，"密码是小雨生日。每个月工资会自动转入，由你支配。"

周慧接过卡片，突然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熟悉的相框——原来家里那张被摔碎的全家福，被他小心地修复了，裂纹处用金漆填补，形成一道美丽的金色脉络贯穿三人笑脸。

"金缮工艺。"林志强轻声解释，"破碎的地方不必隐藏，可以变成新的美。"

周慧抚摸着相框，终于让积压多月的泪水自由流淌。林志强小心翼翼地拥抱她，像拥抱一件易碎的珍宝。

在客厅里，小雨的最新画作安静地贴在冰箱上，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头顶是一轮金色的太阳。而窗外，真正的夕阳正将最后一缕光芒洒进这个曾经破碎，如今正在愈合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