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群玉坊
嘶——
阿蘅眼中朦胧着雾气，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下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缓缓掀开衣袖，胳膊上几道乌青的伤痕清晰可见。
她颤抖着双手重新伸进皂水之中，钻心的刺痛感顺着手指往上攀延，
十指连心，痛楚加倍，阿蘅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过，委屈的小脸没有丝毫血色。
她已经被困在群玉坊三天了，群玉坊是京城有名的教坊司，招待的都是达官显贵，就连皇子也会来这里寻欢作乐。只因这里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家花魁更加千金难求，困在这里的大部分是罪臣之女，她们从小娇生惯养，书香门第，个个美艳绝伦，有些还带着一丝出尘脱俗的疏离感，叫人心痒难耐。
朝中的人情往来，互通消息也都靠这里维系，没有哪一家酒馆，青楼可撼动群玉坊的地位。
“我是刑部尚书的女儿”
“你去通知我姐姐来赎人”
“我是被那牙婆骗来的，”
“你行行好——”
“你们这属于贩卖人口，违法的，”
.......
无论阿蘅怎么祈求那老鸨，她都不肯放了自己，还让她出卖色相接客，打扮得妖艳媚俗给人唱歌，跳舞。
临时上场，她哪里还记得什么舞曲，歌名，想起鸟叔的《江南style》
在客人的催促下，
口中缓缓地唱着《江南style》的中文谐音
“偶吧刚囊style”
“刚交style”
“那届len大萨龙欧银噶叫”
“gin姚家考皮哈加内要舆论阿拉噗giao”
........
双手握拳交叉，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跳起了骑马舞，扯过头上的发带当成马鞭甩了起来。
客人要不就是笑得前仰后俯，要不就是以为她在跳大神招魂被吓得四散逃窜，还找老鸨赔了一大笔钱。
钱妈妈当时刀人的眼神就差发出无数飞刃，恨不得立即割断她的咽喉，以为捡到了一个宝，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身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被藤条抽的，然后就被发配到后院洗碗，端菜......
结果第一天上岗，由于饿得手脚发软，打碎了10个白瓷碗，15个青花盘子，还把菜不小心泼到客人的身上。
钱妈妈心疼不已，这些碗盘都是花高价订制的，阿蘅免不了又是一顿抽打，
阿蘅心想：“是我愿意的吗？《江南style》当年在国内风靡一时，是你们不懂得欣赏，打小就没有怎么干过体力活儿，打碎几个盘子不是很正常。”
钱妈妈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买了一个宝，哪里知晓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粗野神婆，这当真不是来讨债的鬼，嫌弃的针眼恨不得都扎在阿蘅的身上。
能怎么办，钱都花了，也不能白白浪费，便打发她去干不用跟人打交道的活儿
洗衣裳——
皓月当空，阿蘅却无心欣赏，望着几盆子的衣物，估摸着又要干到天亮。
阿蘅心念道怎么就逃不开这熬通宵工作呢？
嘴里叽叽咕咕念叨：“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香山居士，白乐天的《琵琶行》，你文采这样好，钱妈妈知道吗？”
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传来。
阿蘅脸色微漾，她并非刻意隐瞒什么，只是他们不识货而已。
她抬眸看见一个黑影在紫藤萝花架下晃动，
是影娘
她手中握着一瓶桃花醉，娇媚地斜靠在长廊的凳子上，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睨着阿蘅，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裙，柔若无骨的腰肢在裙底若隐若现，那倾城倾国的模样让她这个女子都觉得痴迷。
阿蘅环顾四周，见没人才舒了一口气
“放心，我不会告诉钱妈妈的。”
影娘仰头，抬起手中的酒壶，黑夜中一道晶莹的水痕灌入嘴里，浑身散发着堕入风尘的凄凉感。
“心情不好？”
阿蘅挑眉，应该怎么跟她解释，其实她没有藏拙，只是本色出演。
“待在这种地方，有什么乐趣可言，不过是年复一年的蹉跎而已，你刚才不也在哭，”她对着阿蘅眨眨眼。
阿蘅心想：“此女当真一点亏都不能吃，又不是我主动招惹你！”
当下便继续搓衣服
“陪我聊聊，”她见阿蘅不言，主动搭腔。
聊聊？
把她当成倾诉树洞，还是想跟她做朋友？况且能为了金钱出卖色相，肉体，能是什么好人，阿蘅并不想跟这里的人结交。
于是说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呵呵——你是看不上我们这勾栏女子，和外面寻欢作乐的臭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阿蘅瘪嘴，心念道她该不会是有什么读心术，见她眉目悲戚，楚楚可怜，定是被哪个下流胚子欺负了，同是天涯沦落凄惨女子，谁还看不起谁。
便出言安慰道：“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你生活在这豺狼虎豹群聚之地，还可以饮酒为乐，是个女英雄。”
“哈哈哈——你说我是女英雄，小鬼还挺会安慰人，”她妩媚的声音带着诱人的醉意。
阿蘅面露骄色，心想：“这可是伟大的思想家罗曼罗兰说的，放在哪个时代都适用。”
“姐姐，你为什么会来群玉坊，”阿蘅放下手中衣物。
她的眼中顿现一抹散不开的哀伤，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文字狱，满门被抄，被发卖到此。今日——是我的寿辰，想着对月祭拜，没想到碰到了你这个小妮子”
她倒是坦诚
想起飘零的身世，阿蘅倒是生出同病相怜的依托感。
“祝你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阿蘅眯着眼，微笑着祝福她。
影娘失笑，把酒壶递过去，说道：“喝一杯，我们就是朋友了。”
阿蘅见她柔弱的身躯下如此爽快，不比那红拂女更豪气干云，当即接过酒壶，酒的香气扑鼻而来，伴随着一丝微微的甜味，透着浓郁的花香。
仰头喝了一小口，初尝时的温暖渐渐在舌尖蔓延，带着一股独特的辛辣感，仿佛在舌头上舞动。酒体滑顺，酒精的刺激感与甘醇的口感相互交织，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