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试探

胤禛的身子随着轿辇上下晃动,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任伯安这群老狐狸,正当他凝神之际,轿子顿得停了下来,高远掀开帘子扶着四爷下来。

胤禛抬眼望了望府衙的牌楼,任伯安,车铭领着一众官员躬着身子,神色恍然地迎了上来,任伯安掀开长衫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说道:“奴才叩见四贝勒爷,臣疏忽,未及时得知消息去城郊迎接您。”

“才要出门侯您大驾,您就先行入城,请爷降罪。”

字句虔诚,带泪泣血,就跟那戏台上的廉颇负荆请罪一般视死如归,反倒像是要让胤禛下不来台,若是他真怪罪于他,反倒显得他堂堂一个阿哥无容人之量。

时间卡得如此之妙,怎么能算是疏忽,胤禛扯扯嘴角,心想:“那河盗看来并非空虚来风。”

胤祥与年羹尧相视冷笑,阿蘅倒是不担心,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一票跪倒在地之人,心想:“论阴谋算计,沉浮隐忍,跟将来的雍正爷比,你们还太嫩了些。”

胤禛没有让他们立即起身,而是闪在阴凉处注视着他们,

虽已经过了立秋,秋老虎天气格外的炎热,又是正午时分,烈日高照,这些享受惯了的老爷,官员哪里受过这样的累,

半盏茶的功夫,他们无不汗流浃背,有的汗水滑过额头,脖颈,搔痒难当,有的汗水乱入眼中,眼睛刺痛难当生生地挤出泪水,都不敢扯衣袖擦拭。

直至有年老者官员昏厥,胤禛才悠悠说道:“您就是江南盐政的任伯安?”

任伯安趴在地上的脑袋抬起来,因为跪倒太久的缘故腿脚麻木,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也没了方才的响亮,拱手道:“是,微臣在。”

胤禛淡淡道:“五日后将盐政的账目和报告送至驿站,我要仔细查阅。”

后面一句话的语调微重,似是暗示他:“给你了足够的时间,最好不要做手脚,”

任伯安磕头道:“是——”

胤禛重新回到轿中,几人便向驿站的方向去了,

任伯安捶了捶毫无知觉的腿脚,用衣袖拭过额间的汗水,眼神却是凌厉了几分,早就预料到胤禛要查账他已经准备好后招。

此次并未去郊外相迎实是走了一步险棋,冒着大不敬之罪试探四爷的态度,他倒是不能小觑这位四贝勒爷,吩咐众人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

到了驿站高远公公已经提前过来准备妥当,大夫已经等候多时给四爷治伤,阿蘅情知他们几人有要事相商不便多留,故意打了个哈欠说累了要回房休息。

回到房中她便瞧见桌上摆着个暗红色银边镶嵌的漆盘,里头放着一件鹅黄色的宋锦袄裙,搭配着月华裙,她本以为是十三爷准备的,翻到最下面是一件素色的中衣,她的脸羞得微红,心下明白是四爷给准备的。

嘴里喃喃道:“不是说让扮成男子,怎地给人准备女孩子的衣衫,当我是东方不败吗?”

阿蘅坐在圆方凳上,怔怔地盯着眼前之物,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想:“四爷行事果断,面对穷凶极恶之徒时仍旧面不改色,我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卖弄简直就是找死,九爷让她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她方才却故意跑出来。”

拧着眉头摩挲着手中的纸条,她与十三爷在扬州城玩闹之时,卖糕点的伙计塞进她的手心里,当时她背脊一僵,在胤祥的眼皮底下传递消息,这帮子人胆子不小。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山水艰难,一路可还平安。

表面上看着字句关心她的人身安全,只怕是由于她出来已有半月却一字未传回来,那人在京中坐不住了,

阿蘅唇角微抿,瞧着今日这架势想必九爷安插的人不占少数,何苦又让她来做这个无间道,

无间道?

这个念头忽闪过她的脑子,阿蘅惊惶万分,兀自沉吟:“不可以,不可以,我是九爷的人,信念怎么可以松动,况且九骨老头子的仇还没有报。”

她拍了拍脸,走至书桌前,铺平纸张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种种记录下来,

阿蘅找了一个借口出门,来到九爷告知于她的传讯地点,是一处养鸡的院子,

她扶住额头,心想:“这欲盖弥彰的有点过了吧,”

管理院子的小厮识得阿蘅,没有多问,亦没有要信物、暗号,直接从鸽舍逮出一只麻花色的鸽子,说道:“主子有吩咐,阿蘅姑娘有需要,要极力配合。”

阿蘅尬笑一声接过鸽子,把信笺卷曲成香烟一般大小,塞进鸽子细腿上的竹筒之中,准备妥当后她用力一抛,鸽子扇动翅膀越飞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

阿蘅才收回眼神,心中不由地惊叹九爷的势力范围之广,传递消息的速度之快。

为了掩人耳目,她还买了几包千层油糕回去,据卖点心的伙计说这是广陵城的特色,

回到驿站天色渐暗,高远公公已经备好了晚膳,几人正等着阿蘅吃饭,

胤祥道:“你跑去哪里了?”

阿蘅有些心虚,亮了亮手中的黄油纸道:“给你们买千层油糕去了。”

胤祥欢喜地接过包裹,拆开油纸拿起一块点心撕成两半,一块塞进嘴里,另外一块递给胤禛,

胤禛犹豫片刻,接过油糕轻咬了一口,冷着脸嚼了嚼油糕,也不知他是觉着好吃,还是不好吃,扭动面庞看不出一丝表情。

胤祥道:“坐下吃饭。”

阿蘅本想一屁股坐下,瞟了一眼立在他们身后的高远,来喜都低着头,年羹尧站在四爷的右侧也不敢言语,又把刚要粘着凳子的屁股挪开,笑道:“不敢,哪有奴婢同爷一齐上桌吃饭的。”

胤祥看了一眼四阿哥,

胤禛淡淡说道:“在外头不必拘礼,年羹尧你也一齐坐下用饭。”

年羹尧脸上一喜,心想:“主子竟如此看重自己,能与爷同桌吃饭是莫大的荣幸。”

他躬身打千道:“谢主子恩赏,”在饭桌旁正襟危坐,

胤祥扯过阿蘅,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四人诡异围坐在一起,恐怕只有十三爷吃得香甜。

他们几人在扬州城欢喜自在的游玩了好几日,

城中破庙中却躺着两个人,秀微一面照顾着奄奄一息的叔叔,一面抹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