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绝境
秀微捏着碎成两瓣的玳瑁色玉珏,断裂的尖锐处扎进肉里,血液沿着掌心汩汩流下,
看着就很疼,只是此刻秀微已然察觉不到手心的疼痛,因为她的心更疼,支离破碎,如刀绞,如针扎,
她死灰的面上除了绝望再看不出什么情绪,若是可以她只想找一处江河,一头扎进去陪她死去的双亲,
这世道活着太艰辛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失了清白已无寻得良人的可能,家中田产早就被乡绅恶霸占去,即便回到家中也无生机,这是把她往死里逼迫的绝境,
爹娘去了,叔叔答应帮她申冤,她有一技之长本想做些活计当盘缠,却无人愿意请她织布,做绣工,全都仰仗那陈华的手笔,她毁了清白,勾引师长的事情早就传遍大街小巷,那些姑娘,婆子明里暗里嫌弃她脏了,做出来的东西也是脏的。
李老汉喃喃道:“渴,水——”
秀微才断开寻死的念头,端起侧旁破了三分之一的黑色陶碗,缓缓地喂叔叔喝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又沉沉的睡下,
碗中的水还剩了一些,陡然间有水珠落入碗里,荡起层层波纹,秀微豆大的泪珠如雨般落下,心中歉仄,若不是她执意上扬州府申冤带累了叔叔,他也不会被打成这般模样。
秀微恨得咬牙切齿,原来那日他们叔侄二人刚入城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往府衙赶,连敲了三日的鸣冤鼓都被人赶出来,门口的官兵一见他们就往外驱赶,
扬州知府车铭车大人忙着肃清历史案件粉饰太平,意欲让四爷看到城中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的盛状,此时要来一个申冤的岂不是打他的脸,早就吩咐下头的人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打一顿丢出去也就不敢再来。
秀微想起四爷给的玉石,忙上前塞进守门的官兵手中,此时四贝勒爷刚到就给大小官员一个下马威,人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哪里还有收受贿赂,若是被人逮住把柄恐怕就不是饭碗的问题。
那官兵也不识得这玉石的贵重,甩开秀微的手,喝道:“哪里来的贱东西,还不给我滚。”
啪——
玉石摔在地上碎成两片,秀微忙蹲下心疼地拾起来,沉吟道:“枉费了阿蘅姐姐,艾公子的一片心意。”
李老汉以为是守卫官兵嫌弃给的少故意刁难,也不管许多硬往里头闯,砸了两下门就被两名官兵用刀鞘架住向后一推,又把他丢了出去。
这么一闹惊动了府衙的主簿,那主簿姓苟,留着两撇长长的八字须,颇有些书卷气息,李老汉以为等到了救星,忙跪下喊道:“青天大老爷,草民有冤情要上告。”
苟主簿听见他喊自己青天大老爷,心中颇有些得意,笑问道:“你有什么冤情,说来听听。”
语气不似要帮忙,更多的是戏谑,当做一桩逸闻趣事在听,
李老汉提及陈华的名字,苟主簿皱眉,立即打断他将要说的话,暗自思忖:“那江都知县早就来过信,若是有李姓人氏来状告陈华不予理会即可,那陈华是车大人小妾的弟弟,他的纺织刺绣手艺实乃一绝,更掌握着扬州府一带丝织品的经济命脉,每年流水的银子紧着上供,谁没有得过他的便宜。”
苟主簿眼睛一转,心想:“不能让这两个人继续胡闹,若是坏了车大人的事儿就不好办,”
他没有理会李老汉二人,教训着守卫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让闲杂人等大闹府衙,拖下去杖打五十,”
持刀的两个守卫拎起李老汉往里走,李老汉惊得脸色煞白,口里喊道:“大人饶命,”
秀微眼睁睁看着叔叔被拖走,哭喊道:“大人饶命,我们不告了,放过我叔叔吧。”
拦着她的官兵厉声道:“现在不告了?晚了,方才敲鸣冤鼓不是很激动。”
“啊——”
不一会儿传来李老汉凄厉的喊叫声,一声一声的像锥子般戳进秀微的心头,
她泪流满面,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失魂落魄道:“我们不告了,我们不告了。”
一炷香过后,气若游丝地李老汉被官兵丢了出来,然后关上府衙大门,
秀微看着叔叔被打烂的衣衫,血迹斑斑,破衫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渗出血,她轻呼道:“叔叔——”
李老汉早就陷入了昏迷,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在附近的破庙歇下,为了给叔叔看病秀微卖了老牛换了些钱财。
秀微从思绪中拉回,把剩余的水灌入口中,她摸了下钱袋子只剩几个铜板,又摸了摸李老汉的额头还是很烫,心想:“叔叔再烧下去只不怕是活不到明日,我必须再去医馆试一试。”
秀微安置好李老汉缓缓起身,脚下一空差点摔倒,李老汉枕着她的腿脚都麻木了,她扶着那一辆没有牛拉的板车活动腿脚,片刻后便出了破庙。
这几日胤禛难得带着几人到处游历,只不过去的地方不是盐场,就是制盐的作坊,要不然就是去漕运码头逛逛,
阿蘅黑着脸心想:“这哪里是出来玩的,分明就是来自费出差的,四爷到底想干什么?”
这日他们去到卖盐的商铺查看,却听见隔壁的医馆吵闹,阿蘅拉着胤祥出来看热闹,
有个姑娘道:“大夫,求您大发慈悲,去瞧瞧我叔叔的病症,他烧了一天一夜了。”
大夫道:“出外诊可以,但是你得给钱呀,我这里不是开善堂的,你只有三文钱,一副药剂都买不齐,赶紧走,赶紧走。”
姑娘摊开手中的玉石道:“大夫,我这里还有块玉石,色泽还算鲜亮只是断了,拿去修一修能值不少钱。”
那大夫瞧着她手里的破石头,冷笑道:“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吗?”
抓起她手中的铜板和玉石一齐丢出去,医馆的伙计也跟着赶人道:“走走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玉石恰好滚落至阿蘅的脚下,她拾起半块玉器,心想:“这不是四爷的玳瑁花纹玉石。”
秀微呆愣地拾起地上的玉石和铜板,铜板被人捡去了一个,只剩下两个,她没有抬头从阿蘅的手中拿过玉石,木讷地说道:“多谢!”
阿蘅惊诧道:“秀微,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