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吉祥所
女人靠在金丝攒牡丹厚锦靠枕上,微翘的靛蓝镂空护甲闪着光芒,玉手搅弄着浮纹瓷碗内的补汤,袅袅的热气氤氲开来,
桌上摆着几样果脯蜜饯,酸杏干,雕花梅子球,酸枣糕,都是九爷托人找来极好的东西,
司马亦瑶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她已经受孕四月有余,这孩子是她与九爷恩爱的结晶,
骊歌面色凝重地掀开珠帘而入,亦瑶搁下手中的汤匙,补汤溅起水花,
“福晋,宫里递了话出来,二小姐殁在了浆洗池,”
亦瑶面色淡淡道:“知晓了,如何让办事的人闭嘴,务须我多言。”
骊歌会意,说道:“四小姐恐怕已经看出端倪,若是问起该如何解释。”
亦瑶端起放温的补汤一饮而尽,抽出帕子擦干净嘴角的汤汁,说道:“实话实说。”
骊歌垂下眼睫,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亦瑶立起身子,靠在梅花案几上阖眼道:“你不是个忸怩的丫头,最近是怎么了,有话就直说,”
眼前的主子与先前判若两人,以前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而现在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巧,连眉头都不曾紧一分,
跟了她这么多年,忽然觉得拿不准主子的脾性,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斟酌片刻还是说道:“亦蘅小姐若是知晓二小姐的死因,很有可能与主子离心,要不还是找个替死鬼搪塞过去。”
亦瑶眯着的眼睛微微张开,说道:“她不是个小女孩,应当让她知晓一些事情,这太平日子可不是凭空掉下来的,”
“哪里就能万事随心,她现在跟十三阿哥爱得死去活来,将来总是得做抉择,”
“还不如我这个做姐姐地趁早断了她天真的想法,长痛不如短痛。”
骊歌点头道:“还是主子考虑得长远。”
翌日,吉祥所
司马尚领着家眷进宫给女儿敛尸,吉祥所阴风阵阵,旁边还停着几具尸体,
庭院有道士,和尚打醮念经,焚烧炉里的火焰飘起黑色的浓烟,
待阿蘅到达之时,柳姨娘扑在亦蘅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嘴里骂道:“你个不孝的东西,让你别进宫,偏要趟这趟浑水,”
“姨娘小家子气,不想要什么珍珠宝玉,只想你好好的活着,”
“那两个小贱人握着泼天的富贵,定是她们使手段害你了。”
司马继第一个发现阿蘅:“四妹。”
如今司马亦蘅的地位不同,司马尚呵斥柳姨娘:“别胡言乱语,”
转身说道:“蘅儿莫要听姨娘的悲恸之下的气话,伤了骨肉间的感情。”
看着昔日对自己冷漠无视的阿玛,言语间尽是讨好谄媚,
表面上司马尚是为了一家子和睦,实际不想为此有损官身,
若是阿蘅能在万岁爷面前说上话,抵得过他在官场打拼多年,
柳姨娘扫了一眼周围,见少了一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喊道:“司马亦瑶那贱人在哪里?自个亲妹子死了也不来瞧一眼。”
又对着司马尚一顿撒泼:“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指望靠着她们升官发财,日后恐怕你这个阿玛是谁都不知道。”
“柳姨娘,随意辱骂九爷的侧福晋可是要被掌嘴,”
骊歌端着漆盘进来,
梨木盘子里摆着新做的衣物,饰品,
向司马尚福身道:“给司马大人请安,侧福晋有孕在身不便来敛房,孕吐难受被宜主子接到翊坤宫休养,”
“特派奴婢给二小姐送敛衣饰,好让她体面的上路。”
司马尚微笑着想接过盘子,陡然被柳姨娘打翻在地,
她的爱女去世,哪里还能冷静地看待旁人的举动,只觉送来再好的东西都是在耀武扬威,
“假惺惺,婉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被你们逼的,”
啪——
一个巴掌甩在柳氏的脸上,
“侧福晋送来的东西代表九爷的心意,怎可随意践踏。”
司马尚摆出忠臣良将的架势,脸上写满了誓死效忠四个字,他似乎忘了一件事,曾经他是太子的谋臣党羽,
太子被废而又复立,早就失去了朝臣的心,想要夺嫡的阿哥群起而攻之,太子之位摇摇欲坠,
他这大有弃暗投明,想站队九爷的趋势,
阿蘅觉得讽刺,她都有些什么样的家人。
挨了一巴掌,柳姨娘不敢再叫嚣,低声抽泣地靠在司马继的怀里,
将尸体敛入上好的棺木中,着人抬运出宫。
骊歌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便独自离开,阿蘅与父亲辞别后追了上来,
“等等——”
骊歌早就做好要被审问的心理准备,并未觉得惊诧,而是冷静地等待她发问,
阿蘅瞧着她镇定如常的神情,心彻底沉到谷底,证明她的猜测已经对了一半,
“司马亦婉的死跟姐姐有关,”
骊歌没有犹豫点点头,
阿蘅垂眸,冷冷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骊歌说道:“四小姐,其中弯弯绕绕非常复杂,请你不要怨怪侧福晋。”
阿蘅红着眼眶,不知道是为了司马亦婉的离去,还是为着姐姐不再是姐姐,
说道:“她已经在辛者库,没有出头之日,留她一条命又能如何,”
骊歌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人没死就有可能造成威胁。”
阿蘅抬头惊诧地望着她,骊歌自小与她一道长大,很难相信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
最重要的是这些话代表姐姐的意思,
她不能接受,
“什么威胁,”
话音未落阿蘅越过人向翊坤宫的方向跑去,
骊歌怕她冲撞了宜妃娘娘,在后面拼命追赶,可转眼间就不见人影,
这大内宫廷结构复杂,她常年身居宫外,自然比不得阿蘅熟悉,
只能迅速回翊坤宫复命,希望能提前截住人,
即便她使尽全力奔跑还是晚了一步,
阿蘅与亦瑶已经在西次间对峙,好在宜妃娘娘被德妃请去喝茶赏花,
才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为什么?”
阿蘅红着眼睛质问姐姐,
亦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说道:“你这般莽撞如何在御前当差,万岁爷跟前可不能随意缺人。”
“姐姐——”
阿蘅见她顾左右而言他,重重地喊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