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突然的自我
整个万剑山庄的本源剑意，都因为他们这番论道，而变得激荡不休！
阿牛在一旁听得是头昏脑涨，不明觉厉。
他只觉得，这些人说的，好像都很有道理。
但他又隐隐觉得，好像……又都不全对。
唯有苏寒，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既不赞同，也不反驳。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
他才缓缓地，开了口。
“你们，说的都对。”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都对？
这怎么可能？
他们的理念，明明是相互冲突，甚至截然相反的啊！
苏寒看着他们，笑了笑。
“我是一个园丁。”
“这座天下，便是我的花园。”
“万年之前，我撒下了无数不同种类的种子，也就是你们手中的神剑。”
“我的目的，是希望这个花园里，能够开出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花朵。”
“而不是，只有一种花。”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秩序，是花园的‘围栏’，可以抵御外来的野兽。但如果围栏太高太密，就会遮挡阳光，让花朵无法生长。”
“侠义，是花园里的‘剪刀’，可以剪除害虫与杂草。但如果乱剪一气，也可能会伤到那些正在盛开的鲜花。”
“仁爱，是花园里的‘雨露’，可以滋养万物。但如果雨水泛滥，也可能会淹死花朵的根系。”
“财富，是花园里的‘沃土’，可以让花朵长得更加茁壮。但如果土壤太过肥沃，也可能会烧坏那些娇嫩的幼苗。”
苏寒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众人的心头！
他们那原本坚定不移的“道心”，在这一刻，竟然都产生了一丝动摇！
是啊……
自己的“道”，就是绝对正确的吗？
有没有可能，它也有自己的局限性？
看到众人陷入了沉思，苏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能被他选中，成为“种子”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蠢货。
他们只是，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太远，看得太专注，以至于，忽略了道路两旁的风景。
“天机子错，就错在。”
“他这株杂草，妄图将自己的根须，扎满整个花园，吸干所有花朵的养分，让整个花园，都变成他一家的天下。”
“所以，我这个园丁，有责任，将他，连根拔起。”
苏寒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山庄外那无垠的云海。
“现在，花园里最大的那株杂草，已经被我拔掉了。”
“但，还有无数的小杂草，在暗中滋生。”
“还有无数的害虫，在觊觎着这些美丽的花朵。”
他的话音，突然一转，变得无比凝重。
“甚至……”
“还有一些，来自‘花园’之外的，我称之为‘瘟疫’的东西，正在悄然蔓延。”
“瘟疫？”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凛。
能被祖师，称之为“瘟疫”的东西，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就连一直狂傲不羁的萧北望，脸上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苏寒没有直接回答他们。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嗡——！”
广场中央的空气，如同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紧接着，一幕清晰的、却又无比诡异的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在一处，位于九州极西之地的，荒芜的边陲小镇。
小镇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雾气。
画面拉近。
众人看到了小镇里的景象。
街道上，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
但诡异的是，镇上的房屋，炊烟袅袅，店铺的门，也都大开着。
仿佛镇上的人，是在一瞬间，集体人间蒸发了！
画面再次切换，进入了一间民房。
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坐在织布机前，机械地，重复着织布的动作。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没有喜，没有怒，没有哀，没有乐。
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在她的身旁，一个三四岁大的孩童，正坐在地上玩泥巴。
他的脸上，同样是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空洞的表情。
突然！
那孩童手中的泥巴，掉在了地上。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了正在窥视着他们的苏寒等人。
不，那不是“看”。
那是一种，超越了视觉的，“感知”！
下一秒。
那孩童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变得……透明！
就像是被橡皮擦，一点一点，从这个世界上，擦除掉了一样！
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身体……
最终，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没有留下一点一滴的痕迹！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而那个作为他母亲的年轻妇人，对此，毫无反应。
她依旧在机械地，织着布。
仿佛，她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嘶——！”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股寒意，从他们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什么妖法？！
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诡异！
比最残忍的屠杀，还要可怕！
直接将一个人的“存在”本身，都给抹消掉！
“这……这是……”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萧北望，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苏寒的脸色，也难得地，有了一丝凝重。
“这，就是我说的‘瘟疫’。”
“我称之为，‘虚空之种’。”
“虚空之种？”众人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苏寒点了点头，“它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它来自……世界之外的，无尽虚空。”
“它没有实体，没有神智，它只是一种……纯粹的‘概念’。”
“它的本能，就是‘吞噬’。”
“吞噬一切的‘存在’，将一切，都化为‘虚无’。”
“刚才那个小镇，便是被‘虚空之种’的孢子，所感染了。”
“镇上的人，他们的情感，他们的记忆，他们的灵魂，乃至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在被一点一点地，吞噬，抹消。”
“最终，整个小镇，都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听完苏寒的解释，所有人的心中，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来自世界之外的……瘟疫！
吞噬“存在”本身！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范畴！
“祖师，这……这等邪物，为何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秦诗月脸色苍白地问道。
苏寒叹了口气。
“因为，我这个‘花园’，变得太‘香’了。”
他解释道：“不久前，我抹去了天机子，引动万剑归宗，让这座山庄，恢复了生机。”
“这个过程，释放出了太过庞大的‘存在之力’，就像是黑夜中的火炬，吸引了那些，在无尽虚空中游荡的‘飞蛾’。”
众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竟然还是因为祖师！
但他们心中，没有丝毫的埋怨。
他们知道，这不是祖师的错。
就好像，你家里点了灯，不能怪飞蛾扑过来。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林珏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剑，可以斩妖除魔，可以斩尽不平。
但是，能斩断那无形无质的“虚无”吗？
他不知道。
苏寒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这，便是我今日，召集你们前来的，第二个原因。”
“也是，我给你们的，第一个真正的‘考验’。”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这株天外而来的‘瘟疫’，我这个园丁，不方便，也不能，亲自动手。”
“因为，它的根，扎在了众生的‘心’里。”
“我若强行出手，固然可以将其连根拔起，但同时，也会毁掉大半个花园。”
“所以，需要你们。”
“你们，是这个花园里，最先盛开，也是最强壮的几朵花。”
“你们的‘道’，便是这个世界，对抗‘虚无’的，最好的‘疫苗’。”
苏“道“可以对抗“虚无“？
众人闻言，精神皆是一振！
“祖师，请您明示！”萧北望躬身请命。
苏寒点了点头。
“萧北望，你的‘秩序’，可以构建‘存在的壁垒’，延缓虚无的侵蚀。”
“林珏，你的‘侠义’，可以化作‘存在的利刃’，斩断那些被感染的‘病灶’。”
“秦诗月，你的‘仁爱’，可以散播‘存在的生机’，让那些尚未被深度感染的人，重新焕发生命的活力。”
“沈万三，你的‘交换’，可以用‘价值’来定义‘存在’，巩固现实的根基。”
“还有你们……”
苏寒将每个人的“道”，与对抗“虚无”的方法，都一一点明。
众人听得是热血沸腾，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原来，自己的“道”，还有这等妙用！
“现在，那个被感染的小镇，就是你们的第一个‘试炼场’。”
“你们，需要联手，去净化那里的‘虚空之种’。”
“记住，你们每个人的‘道’，都只是‘疫苗’的一种成分。单打独斗，只会被‘虚无’逐个吞噬。”
“唯有，将你们所有人的‘道’，融合在一起，才能调配出，真正能够根治这场‘瘟疫’的‘神药’。”
“去吧。”
“让我看看，我亲手种下的这些花朵，究竟能开出，何等绚烂的色彩。”
苏寒说完，轻轻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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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由空气构成的“镜子”，便化作了点点光斑，消散不见。
祖师的法旨，便是最高的命令！
众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起身，对着苏寒，恭敬地行了一礼。
“我等，定不辱使命！”
说罢，他们便化作一道道流光，向着那九州极西之地的边陲小镇，疾驰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阿牛有些担忧地问道：
“先生，他们……真的能行吗？”
那个“虚空之种”，实在是太诡异，太可怕了。
阿牛自问，如果是自己面对那等邪物，恐怕连一个呼吸都撑不住，就会被彻底“擦除”掉。
苏寒端起茶杯，又悠悠地抿了一口。
“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脸上却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风雨的。”
“只有，让他们亲自去面对风暴，他们才能真正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们，等着看戏，就好了。”
……
九州极西，荒漠边陲。
一座名为“忘川”的小镇，正静静地，坐落在一片绿洲之中。
但此刻，这座本该充满生机的小镇，却被一层不祥的灰色雾气，所笼罩。
“咻！咻！咻！”
数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小镇的入口处。
正是萧北望，林珏，秦诗月一行人。
他们看着眼前这座死寂的小镇，感受着空气中那股，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和祖师展示的画面，一模一样。”
萧北望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这股气息，让我非常不舒服。我的‘秩序’领域，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我的剑意，也是。”
林珏手按剑柄，眼神锐利如鹰。
“我感觉不到，任何的‘不平事’。因为这里，连‘事’本身，都不存在了。”
秦诗月则是从她的小药箱里，取出了一株银色的草药。
那草药，刚一取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最终化作了飞灰。
“不行。”她摇了摇头，俏脸发白，“这里的‘生机’，已经彻底断绝了。任何生命，都无法在这里，正常存活。”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还没进镇子，就已经感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压力。
这“虚空之种”，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难缠！
“怎么办？我们是直接进去，还是先在外面观察一下？”沈万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道。
“观察？”
萧北望冷哼一声，身上那股铁血将主的气势，猛然爆发！
“军争之道，在于神速！岂能畏首畏尾！”
“祖师的考验，就在眼前！我等，岂能在此踌躇不前！”
“我先进去，为你们探路！”
说罢，他根本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大步一踏，便直接走进了那片灰色的雾气之中！
“嗡——！”
在他踏入小镇的瞬间，他整个人的身上，都亮起了一道道金色的，由“秩序”符文构成的锁链！
这些锁链，相互连接，构成了一副坚不可摧的金色铠甲，将他牢牢地守护在内！
山河社稷，秩序为王！
他的“秩”之道，在这一刻，被催动到了极致！
“哼！区区邪物，也敢在本将军面前，放肆！”
萧北望怒喝一声，大步流星地，向着小镇的深处走去。
然而，他刚走出不到十步。
“咔嚓……”
一声轻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音，从他的身上响起。
他低头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他身上那件，由“秩序”符文构成的金色铠甲，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纹！
那灰色的雾气，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正化作无数看不见的触手，疯狂地，撕扯着，啃食着，他的“秩序”！
它们在吞噬他的“存在”！
“该死！”
萧北望脸色一变，体内的功力，疯狂涌出，试图修复那道裂纹。
但，无济于事！
那裂纹，非但没有被修复，反而以一种更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咔嚓！咔嚓咔嚓！”
仅仅是数个呼吸的时间，他那引以为傲的“秩序铠甲”，便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破碎！
“不好！”
镇外的林珏等人，也看出了不对劲！
“萧将军，快退出来！”秦诗月焦急地大喊道。
萧北望咬着牙，他那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就这么狼狈地退回去！
“我还能……撑住！”
他怒吼一声，试图强行向前，但他每踏出一步，身上的铠甲，便破碎得更厉害一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自己的记忆，甚至自己的“自我意识”，都在随着铠甲的破碎，而飞速地流逝！
他快要，被“同化”了！
“冥顽不灵！”
林珏见状，再也按捺不住！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
他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化作一道惊天白虹，向着那笼罩着萧北望的灰色雾气，狠狠地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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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之剑，斩尽不平！”
这一剑，凝聚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剑光所过之处，就连空间，都被撕裂出了一道道黑色的裂缝！
然而！
那足以开山断岳的恐怖剑光，在斩入灰色雾气的瞬间，却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便消散于无形！
“什么？！”
林珏脸色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的剑，竟然……失效了？！
这怎么可能？！
“没用的！”
沈万三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
“这东西，没有实体！我们的攻击，对它根本不起作用！”
“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眼看着，萧北望身上的铠甲，即将彻底崩溃，他整个人，也快要被那灰雾，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宏亮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在众人心头响起！
是那位西域的圣僧！
只见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宝相庄严。
他的身上，散发出万丈佛光！
那佛光，并不刺眼，反而充满了慈悲与祥和。
“众生皆苦，回头是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口中，念诵着最简单的佛经。
但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上的“禅”理！
那慈悲的佛光，化作一道屏障，笼罩住了即将崩溃的萧北望。
“滋滋滋……”
佛光，与那灰色的雾气，甫一接触，便发出了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音！
竟然……有效！
灰色的雾气，在那慈悲的佛光面前，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了无声的嘶吼，疯狂地，向后退去！
萧北望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抓住这个机会，不敢有丝毫的恋战，身形一晃，便狼狈地，从镇子里，退了出来！
“呼……呼……呼……”
他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消失”了！
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被彻底抹除的恐惧，让他这位铁血将军，都感到了战栗！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萧北望对着那位圣僧，由衷地，抱拳感谢道。
圣僧缓缓地收了功，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的消耗，也是极大。
“萧将军客气了。”他摇了摇头，“贫僧，也只是勉力支撑罢了。”
“这邪物，专门侵蚀人的‘执念’。你的‘秩序’之念，太过刚强，所以，受到的反噬，也最大。”
“而贫僧的‘禅’道，讲究一个‘空’字，恰好，能克制它一二。”
“但，也仅仅是克制而已。想要将其彻底净化，凭贫僧一人之力，还远远不够。”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
是啊……
这才刚进镇子口，就已经如此凶险。
一个大宗师级别的萧北望，差点被秒杀。
圣僧也只能，勉强自保。
这还怎么打？
一时间，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在众人心头，悄然蔓延。
“难道……我们就这么放弃吗？”
秦诗月看着那座死寂的小镇，眼中充满了不忍。
“里面，还有那么多的无辜百姓……”
虽然，他们可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放弃？”
林珏冷哼一声，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
刚才那一剑的反噬，让他也受了点轻伤。
“我林珏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一百次！”
“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我一剑斩不断的东西！”
他的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战意。
“说得对！”
南疆的“蛊王”也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这么有趣的‘东西’，我还没研究透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它能吞噬‘存在’，那我的‘蛊’，能不能，反过来吞噬它呢？”
他说着，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直接扔进了那片灰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