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神明
血雨停歇。
那七八个幸存者，此刻都成了泥塑木雕，呆呆地看着漫天血肉污浊中那个孑然而立的背影。
“噗通。”
膝盖砸在龟裂土地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宋杨身后不远处，额头死死地磕在地上。
“神……神迹！您是天神下凡吗！”
他的动作像是个信号。
“天神大人万岁！”
那个之前贴在岩缝里的瘦削男人连滚带爬地出来，学着壮汉的样子五体投地。
其他人如梦初醒，哗啦啦跪倒一片。
那个拉过宋杨手臂的女孩，此刻也跪在人群里。
对于宋杨来说，他并不喜欢他人的跪拜。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站起来。”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在他们的认知里，冒犯神明，下场比被地龙兽撕碎还要凄惨。
“我不想说第二遍。”
宋杨强调一句。
老者最先反应过来，他用拐杖撑着地，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然后对着其他人呵斥道：
“都起来！没听到天神大人的吩咐吗！”
众人这才惶恐地爬了起来，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里是哪？”
宋杨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名看起来最有见识的老者身上。
老者向前挪动了半步，恭敬地躬着身子，回答道：
“回禀天神大人，此地名为‘灰骨平原’，是凶兽盘踞的禁地，我们是平原东边‘乌石部落’的子民。”
“来禁地做什么？”
“为、为我们部落的守护神，寻找‘凝血草’。”
老者说到“守护神”三字时，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更深的敬畏，“这是供奉给守护神的祭品。”
宋杨眉梢微挑。
“神？”
“是的，大人。”
老者似乎觉得这是常识，连忙解释道，“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爷爷的爷爷都还没出生的时候，天外降下了一批人。
他们穿着和您您身上类似的奇特衣物，拥有翻江倒海的伟力。
后来，他们就成了各个部落的守护神。”
“没错没错！”
那名魁梧壮汉抢着插话，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我们的守护神，能上天入地，可厉害了！
不过，嘿嘿，俺看您比他威风多了！那两头地龙兽，啧，一口气的事儿！”
宋杨没有理会壮汉的吹捧，他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天外来客，实力强大，奇装异服。
听起来，似乎就是古抓进来的人。
“你们的守护神，现在在部落里？”宋杨问道。
“在，在的。”
老者点头哈腰，“我们必须在天黑前，将凝血草带回去供奉给他，否则神明会降下怒火。”
他说着，看了一眼天色，老人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忧色。
宋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高远得令人心悸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抹昏黄的暮色。
荒原的夜晚，想必比白天更加凶险。
“部落离这里多远？”
“以我们的脚程，还需要走许久。”
壮汉再次抢答，他指着一个方向，满脸热切，“天神大人，您要去我们部落做客吗？小人给您带路！路熟得很！”
宋杨看着他，又扫过那群神色各异的幸存者，最终，目光落回老者身上。
“带路。”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迈开了脚步。
荒原上的风，带着血腥与尘土的味道，刮过每个人的脸颊。
残阳如血，将众人的影子在龟裂的大地上拖拽得又细又长。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
壮汉，也就是自称石疙瘩的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杨侧后方，那张横肉遍布的脸，此刻堆满了近乎扭曲的讨好。
他几次想开口，都被宋杨那毫无波澜的侧脸给堵了回去。
最终，还是老者打破了这片压抑的寂静。
“天神大人，前面那道黑色的山脊，翻过去，就离我们的‘乌石部落’不远了。”
宋杨“嗯”了声，脚步未停，视线却在荒芜的平原上扫过。
除了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灌木，再无他物。
“这片大陆，就只有你们这些部落？”
“回大人，这天下之大，我们所知的，便只有这片无垠的大陆。”
老者躬着身，不敢与宋杨并行，落后半步，小心翼翼地回答。
“至于部落的数量，那就如天上的繁星，数也数不清，我们乌石部落，在这灰骨平原东边，也就算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小角色？”
石疙瘩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巫老，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有守护神大人坐镇，谁敢说咱们是小角色？”
他扭头看向宋杨，那谄媚的笑容几乎要将五官挤成一团：
“天神大人您有所不知，部落跟部落之间，那可是天天打，月月杀！
都是为了抢地盘，抢口粮，抢女人！
但这一切，都得听各自守护神的指示。
神让咱们往东，没人敢往西。
神让咱们去死，那也得把脖子洗干净了躺好！”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那是天大的荣耀。
宋杨的脚步顿了顿。
“神的指示？”
“对！”
石疙瘩抢答道，“神与神之间，也会有争斗，我们这些凡人，就是神手里的刀剑。
哪个部落打赢了，献上的祭品更丰厚，他们的神就会降下更多的恩赐！
宋杨的目光转向那名一直沉默的老者，“他说的，是真的？”
老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理是这个理，我们这些活在世上的人，命早就不是自已的了，生，是神的恩赐；死，是神的旨意。”
“既然有神护佑，为何还要你们来禁地送死？”
宋杨的问题很直接。
空气凝固。
石疙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天神大人……我们……”
“我们是‘秽民’。”
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
是那个女孩，她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
“我们这些人，要么是战争里的俘虏，要么是部落里犯了错被惩罚的人的后代，干的都是最危险、最肮脏的活儿。”
“采凝血草这种事，向来都是我们来，采到了，是神的荣光，采不到，死在外面，也省了部落的口粮。”
石疙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
“臭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能为守护神大人效力，是我们的福分！”
“福分？”
宋杨忽然笑出声，“用你们的命，换他的生存，确实是好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