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离别宴

“悠悠有些太舒服了,来不了了……”

话音落下,院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楚悦闻言当即愣在原地,眸子倏然那睁大,连带着发间银铃都停止了晃动。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眸中灵动的光彩仿佛被瞬间抽离,整个人如同被施下定身僵在原地。

一旁的岳兰也是大差不差的反应,手里还攥着那半截麻绳,动作僵住。

母女二人就这般齐齐盯着顾归,四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灼烧着他的面颊。

许久,久到院墙上藤蔓的影子都挪动了一寸。

楚悦才像是找回了自已的声音,喉头滚动,艰难的咽下口唾沫,话音都变了调儿。

“顾归你…”她顿了顿,大抵是在组织言语。“该不会是吃了哪处野地方摘的毒蘑菇?”

岳兰虽未开口,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后仰的身形,分明写着同样的疑虑,表示赞同。

顾归:(°ー°〃)

他这才反应过来,感受着落在自已身上的灼灼目光,绸带下的眼角抽了抽。

他轻咳两声,木杖在地面不自然地划了半圈:“口误口误…”

那是难得的窘迫:“我是说悠悠她今晨起来有些头疼,这会儿大抵还卧榻休息……”

“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呼~”

楚悦紧绷的肩线瞬间垮下来,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早说嘛……”

尾音拖得老长,带着几分嗔怪,又藏着说不清的失落。

岳兰的神色也缓和下来,一边将包袱捆好一边絮叨:“顾归你也多照顾照顾悠悠嘛,头疼可不是小事…”

“回去熬些白萝卜生姜汤,要选老姜,切片后……”

顾归听着,老老实实点头应着,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晨光透过叶隙,在他玄色绸带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想起被窝里那个装模作样咳嗽的“小狐狸”,又想起那个吻……

哪里还需要什么姜汤?那丫头此刻怕是正裹着锦被偷着乐呢。

倒也不一定,许会肚子饿了起来寻吃食也说不定呢。

直到岳兰絮絮叨叨的声音终于告落,顾归才恍然回神,连忙应声:

“好,好,记住了。”

岳兰见顾归明显走神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手里的麻绳往石桌上一拍,发出“啪”的闷响。

“那我方才说的是什么?”

她双手叉腰,目光如炬,竟是直接当场拷问。

顾归愣在原地,喉结滚动下,半天都没挤出一个字来,

——好吧,他压根儿就没听。

脑子里全是某个赖床丫头的影子,岳兰的“姜汤经”从左耳进右耳出。

岳兰无言,抬手扶着额头,深深叹息:“你也是……哎~”

“噗哈哈~——”

一旁的楚悦再也忍不住,看着顾归那吃瘪,茫然无措的样子。

清脆的笑声伴着银铃声在院子里回荡,充斥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还笑!”

岳兰忽地转身,捏起拳头,不轻不重地敲在楚悦那笑得发颤的脑袋上。

“啊呀!”

楚悦的惊叫声立刻取代了笑声,捂着被敲的地方,委屈地缩了缩脖子。

岳兰没好气地瞪了楚悦一眼,恍若无声说着:“赶紧去收拾你的东西。”

楚悦自然读懂,瘪瘪嘴便继续收拾包袱去了。

旋即又瞥了瞥旁边还没完全从“拷问”中缓过神来的顾归,最终只能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总结道:

“你仨都一个样!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听人说话都听不全乎!”

“倒不愧是一块儿长大的!”

这话里,显然把已经远行的楚山也捎带上了。

此话一出,院内忽地静了下来。

楚悦收拾包袱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袱皮上的褶皱。

顾归则微微偏头,绸带下的唇角轻轻抿起,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

恰在此时,灶房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打破了这短暂的静默。

系着靛蓝色粗布围裙的楚全探出身来,手里还抓着把锅铲,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显然是被岳兰“勒令”在灶上忙活的。

看到院中的顾归,楚全那张被灶火熏得微红的脸上立刻绽开朴实的笑容,洪亮地招呼道:

“顾归来啦!正好,饭得了!”

顾归闻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唇角自然勾起温和的弧度,颔首回应:“楚叔。”

楚全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着还在收拾的岳兰和楚悦喊道:

“都别忙活了!赶紧的,进屋吃饭!再磨蹭菜都凉了!”

“来了来了!”

岳兰应着,手上最后用力一勒,将包袱的麻绳打了个死结,这才拍拍手站起身。

楚悦也放下手中零碎,揉了揉方才被敲的发顶,小包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几人陆续走进堂屋。

小小的方桌上,碗碟堆叠得满满当当,腾腾热气裹着浓郁的菜香扑面而来。

离别宴,岳兰是半点不肯马虎的。

天不亮她就跑去集市,荤的素的,时鲜的山货,精挑细选买了满满一篮子回来,在灶房里忙活个上午。

……

楚全给顾归斟了杯酒,粗瓷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来,陪叔喝两杯。”

顾归接过,一饮而尽。酒液辛辣,烧得喉头发热,却莫名让人心安。

“慢点儿喝!”岳兰夹了块鱼肉放到顾归碗里,又给楚悦舀了勺豆腐汤。

日影西斜,未时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桌角投下菱形的光斑。

楚全喝得满面红光,拍着顾归的肩絮絮叨叨:

“楚山那小子,嗝……当初走的匆忙,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

“哈哈哈,那不是跑我家来蹭饭了嘛……”

“那倒是。”

许是喝至兴头,后面全变成了楚全与岳兰的叨叨。

楚悦起初还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后来被念叨得有些晕乎。

只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偶尔含糊地应几声“知道了娘”。

顾归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搭上几句话,唇角始终噙着温和的笑意。

杯盘渐空,米酒也见了底。

窗外日头不知不觉已向西沉,在院子里投下长长的斜影。

一顿饭,竟从正午直吃到申时。

即使大部分时间是在喝酒谈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