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你带钱了没？
斜阳透过窗棂，将众人凝固的影子拉得细长。
楚悦盯着碗底残留的酱色汤汁，恍惚看见自已摇晃的倒影——
空气里浮动着未散的饭菜香和淡淡的离愁。
无人说话，只有楚全因酒意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岳兰才轻轻叹息一声，像是从某种沉重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她率先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碗筷，打破了那份粘稠的安静。
其拢着碗碟的指节微微发白，瓷碗相撞的叮当里混进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再磨蹭天该黑了。”岳兰目光扫过窗外渐暗的天色。“赶紧收拾收拾。”
灶房帘子被掀起的刹那，裹着酱香的热气扑出来，又很快被穿堂风吹散。
“你娘说得对，得收拾收拾了。”
楚全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努力睁大眼睛，也跟着站起来，身形却明显不稳，踉跄着扶住桌沿。
“等会儿…等会儿送你一程。”
相比之下，顾归的情况就要好上许多。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握斜倚在身侧的木杖，玄色绸带下的面容平静，唇角噙着浅笑。
他朝着楚悦的方向“看”去，温声道：“记得将岳姨说的东西都带好。”
楚悦垂首摆弄着包袱带子，指尖无意识地将麻绳绞紧又松开。
斜阳漏过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却掩不住眉间那抹蹙起涟漪。
听到顾归的声音，她倏然抬头，杏眸里晃着未散的酒意与薄雾般的水光。
其唇瓣微微翕动，最终只泄出一声带着鼻音的轻哼：“知道知道…嗝~~”
尾音被突如其来的酒嗝截断。
她慌忙捂住嘴，耳尖瞬间烧得通红，连发间银铃都颤出慌乱的碎响。
“顾归你就别学着娘那样叨叨了。”
小丫头像是想用不耐烦掩饰那份即将离家的惶然与依恋。
小院里的气氛再次沉静下来——
只有灶房里传来岳兰清洗碗碟的哗啦水声。
夕阳沉得更低了，院墙的影子几乎吞噬整个小院。
岳兰擦净手上的水渍从灶房出来时，暮色已浸透了半边屋檐。
她见楚悦正抱着鼓鼓囊囊的包袱站在院中央，发间银铃被晚风拨得轻响。
“都带齐了？”
岳兰上前，确认无误后，她才直起身，脸上绷紧的线条终于松弛了些，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行了，时候不早了，走吧…”岳兰突然转身，粗布衣袖在眼角飞快地蹭了下。
“你还要躺多久？快走了！”
这话自然是喊给屋内楚全听的，方才他说脑袋有些晕，便回屋去躺着了。
“嗯？来，来了！”
顾归，楚悦：“……”
待楚全重新走出来，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于是努力站直了些，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
顾归早已拿起木杖，静立旁侧，玄色绸带在微风下飘动。
一行人沉默地出了院门。
楚悦走在中间，小小的包袱压在她的背上，那里面是她熟悉的——家的重量。
院外的街道被暮色笼罩，行人稀少，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通往未知的远方。
楚悦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
那个小小的院落，那个爬满藤蔓的篱笆墙，那扇熟悉的木门……
在黄昏中正点点缩小，模糊，宛若褪色的旧画。
下一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呢？
模糊的念头浮上心头，带着冰凉的茫然。
都说山中无岁月，仙门修行，时光流转如白驹过隙。
快到…快到可能一眨眼，院墙上的藤蔓早已换了模样，爹娘的鬓角或许已染了霜华。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下次回来时，这花是否还会认得她衣摆掠过的风？
“发什么呆？”
顾归许是听闻脚步声渐缓，也跟着止住脚步，玄色绸带被晚霞染成绛紫。
“再磨蹭可赶不上了。”
顾归的声音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惊散了楚悦眼中那片模糊的水光和沉重的思绪。
她肩头轻颤，像是被从迷梦中唤醒。
回神。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再看向那即将消失在小路尽头的院落轮廓。
她只是猛地吸了下鼻子，将那点涌到眼眶的酸涩硬生生逼回去。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
与此同时，青禾邑中央的广场上，竟是比白日更多几分喧嚣。
昨日通过测试的人，大多已在家人的簇拥下抵达，送行的长辈们絮叨声此起彼伏。
仙门弟子们也不再盘膝静修，他们分散在广场各处，维持着秩序。
而广场边缘，横生的枝丫上，一道身影依旧懒洋洋地横卧在粗壮的枝丫间，与下方的忙碌格格不入。
冷烨枕着手臂，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晃荡着，目光悠然地投向天际，心思早已飘向远处。
他盘算着，等这边启程的动静起来，他就立刻前往茶楼，绝不耽误片刻。
他正数着云层里掠过的飞鸟盘算时辰，忽听树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师弟你真……”叶婉依的话音当中夹杂着些许犹豫，
“师姐莫劝！”
冷烨的声音斩钉截铁地从上方传来，甚至带着点提前预判的得意，打断了叶婉依的话。
“心意已决，应当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返宗的。”
叶婉依张了张嘴，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究是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化作叹息。
她摇摇头，不再看他，转而思索起灵慕儿的事情。
可就在叶婉依刚转过身，思绪尚未完全转换的瞬间——
“咻！”
头顶枝叶猛地一阵剧烈晃动！
叶婉依惊觉回头，唯见冷烨稳稳落在她身前，掀起微凉的风，吹动了她鬓角的发丝。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杏眸中盛满疑惑。
冷烨落地站定，方才那份闲适慵懒荡然无存。他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混杂着急切和——
难以启齿的窘迫？
他目光闪烁，避开叶婉依探究的视线，喉结滚动：
“那个……师姐……”
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成了气音：“你带钱了没？”
叶婉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