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蛐蛐乌龟笨死了!
阳光斜照,在厚重的青石城墙上拉下长长的影子。
顾归与沈弦悠并肩走在被岁月摩擦得光滑的青石板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擦身而过。
空气中还残留着香火特有的气息。
顾归手中提着个略显陈旧地布囊,浅色衣袂下摆处,果然零星沾染着几抹不易察觉的淡灰香痕。
显然是刚从城外灵山的坟茔处回来。
两人又去祭奠了顾归逝去的爹娘。
沈弦悠微微落后半步,目光落在顾归的侧脸上。
他的神情比起祭拜时平和了许多,但绸带之下,那份沉甸甸的追思似乎仍未完全散去。
方才在坟前,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有近况,有琐事,也有要出远门的事情……
每句话都像是投入她心湖的石子,圈圈涟漪荡漾开,莫名染上了几分不属于她的忧愁。
然而,这份淡淡的愁绪并未持续太久。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向下移动,落在了顾归的腰间。
那里,悬着的正是两个熟悉的,小小的香囊。
只是……
自已送的那个香囊,此刻竟然又变回了当初那副歪歪扭扭,针脚蹩脚的可怜模样!
鼓鼓囊囊的“宝贝”尽数消失,只剩下轻飘飘的干花和草药。
还有那几道她“精心”改造后又被强行拆掉,重新恢复“原貌”的……惨不忍睹的缝合线。
当然,是顾归强烈要求沈弦悠改回去的。
她能怎么办?除了顺从还能干什么?
明明当时自已还费了好些心思将其改的好看些。
虽然…虽然结果还是很丑,但她至少努力过了!
他倒好,点都不知道珍惜。
沈弦悠越想越气,鼓着腮帮子,只觉得郁气堵在胸口。
这个……这个蛐蛐乌龟!笨死了!不识货!
恰好此时顾归不知在想什么,步子稍微放慢了瞬——
侧脸对着她,神情依旧沉浸在那份带着香灰味的追忆里。
“哼!”
沈弦悠鼻腔里发出声微不可闻的轻哼,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几乎是未经思索,一直捏得紧紧的小拳头,就带着点她自已都没意识到的娇蛮力道,轻轻砸在了顾归的肩膀上。
“嗯?”
顾归骤然受袭,身体微晃,茫然地侧过头“望”向身侧气呼呼的人儿。
那点被坟茔勾起的沉重思绪,被这突如其来又毫无杀伤力的一拳彻底打散,只余下无奈的笑意浮上嘴角。
“今日都第几次了…”
“不知道,我就是很气!非常气!”
沈弦悠可不管那么多,梗着脖子,杏眼圆睁瞪着他,理不直气也壮地宣布着不满。
那气鼓鼓的模样,活像只炸毛的小猫,就差没跺脚了。
暖阳映在她泛红的俏脸上,更添几分生动。
顾归自然也明白沈弦悠如此模样,十有八九便是因为自已执意要那香囊改回之前模样的事情。
他略微思索,到底还是轻轻叹息。
指尖下意识地覆上腰侧那枚小小旧物,细腻的布料下是干枯花草熟悉的硬涩触感。
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歪歪扭扭的线头。
心中那幅画面清晰如昨:昏暗光线下,少女将精心制作的香囊塞进自已手中。
那是她花了整整一下午学的。
那些笨拙的针脚,乃至香囊里草药最初那份浓郁又渐渐沉淀下来的,独属于她的气息……
早已不是普通的护身符那么简单。
这小小的香囊,承载的是他生命中猝不及防的回忆开端。
它沉甸甸地系在腰上,也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成了那段时光独一无二的凭证。
每一道线痕,都像是她懵懂心意留下的印记。
“真是的,不就是个香囊……”沈弦悠撇撇嘴,依旧习惯性地叨叨着,语调里充斥着娇气的嫌弃。
“至于这么喜欢嘛~~”
然而,暖阳映照下,她那假装生气的柳眉已经悄悄舒展开。
杏眸里藏不住的笑意如同碎了的光点,在长睫扑闪间流转跳跃。
将那份言不由衷的“嫌弃”冲刷得干干净净——
“……至于的。”顾归的声音沉缓而笃定,无比珍重。
沈弦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笨乌龟,果然就是笨乌龟。
“走啦!笨乌龟!”她生怕那点儿小心思被窥破似的,立刻拔高声调掩饰,探手牵住他。
“再磨磨蹭蹭天都黑了!还得到岳姨那儿去一趟呢~”
催促声清脆,她也不等顾归回神,脚下便轻快地迈开步子,几乎是半牵半拉着顾归的手腕。
朝着前方长街小跑而去。
衣袂在微带香灰气的风里翻飞,如同扑棱着翅膀的蝶。
顾归被她拽得微微一个趔趄,从方才对香囊的追忆中彻底回神。
他下意识地握紧沈弦悠牵着他的手,稳住身形,唇边泛起浅笑。
确实……方才感叹之余,险些把接下来要去岳姨那儿道别的事情给忘了。
总得把余留之事都妥善处理好才行。
道别一类的。
思绪流转间,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前日的场景。
那时,他独自去了茶楼。顾归斟酌着词句,委婉地向掌柜表达了以后可能……
很长一段时间,或许都不会再来茶楼奏琴的意思。
当时掌柜的反应。
顾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两下。
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
他手里的算盘珠子都忘了拨,就那么僵在半空中,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足足愣了好几息。
“顾…顾先生?!”掌柜的声音陡然拔高,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甚至破了音。
“不…不来了?!这…这怎么能行啊!”
那模样,简直比听说自家茶楼要塌了还要惊恐万状,活脱脱一副“世界末日”降临的表情。
顾归当时只能努力维持着温和,耐心解释自已要出远门,归期未定。
可掌柜哪里听得进去?他围着顾归团团转,语无伦次地试图挽留:
“顾先生!是不是酬劳不满意?您说个数!咱们好商量!”
“还是说…有人给您气受了?您告诉我,我去找他理论!”
“要不…您少来几天?隔三差五来一次也成啊!”
此刻回忆起来,还是觉得——
嗯,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