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醉你个大头鬼
顾归温和的话音在堂屋里落下,精准砸在某个猝不及防的人心上。
突然被点名的沈弦悠倏然一愣。
她原本正低着脑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努力降低存在感,把“甩锅”的精神贯彻到底。
却没料到顾归这笨乌龟一句话便将她给推到聚光灯下。
少女略显慌乱地抬眸,正巧撞上对面岳兰与楚全齐刷刷投射而来的目光。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性的压力,让她瞬间有种被架上火堆烤的错觉。
“我,我……”沈弦悠喉头紧张滚动,忽觉舌头打结。
旋即挺直了背脊,声音都拔高几度,颇有种急于证明什么的急切:
“我会照顾好乌龟,呸!顾,顾归的!”
沈弦悠是修士这件事,在青禾邑几乎是人尽皆知。
岳兰和楚全对此自然也不陌生。
两人看着她这副又急又窘,却信誓旦旦的模样,担忧的眼神里不由得透出丝丝宽慰。
确实,出远门,有这样的“小神仙”在身边护着,总比孤身一人要稳妥得多。
至少安全上……似乎更有保障?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另外更深的忧虑就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外面可不比青禾邑这方小天地。
那些传闻中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魔头妖人……
想着那魔头的通缉令还挂在邑中告示牌上,那些人,可不会管你身边有没有修士!
岳兰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楚全更是眉头深锁,端起茶杯喝口水压压惊,仍觉得喉咙发干。
哎~愁啊~真是愁死了!
外面那么乱,可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沈弦悠恍神间,后背没来由地窜起凉意,激得她头皮微微发麻。
“阿嚏——!”
毫无征兆的喷嚏,清脆地打破了堂屋里短暂的沉默和凝重的气氛。
“着凉了?”
顾归侧首,敏锐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变化,唇角依旧是那安抚的笑意,捂着她手的力道悄然紧了紧。
“怎么可能……”
沈弦悠闻言,从那股莫名心悸中挣脱出来,刚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反驳,鼻子又是一阵发痒。
“……阿嚏!”
少女揉了揉鼻尖,脸上顿时染上羞窘的红晕,原本要彰显的“威严”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到底是谁在说本尊坏话啊!!
(╯‵□′)╯︵┻━┻
随后又像是泄愤似的,抬指戳向顾归腰间软肉。
指尖尚未落下,手腕已被顾归的手精准捉住。
他并未使力,只是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腕,顺势将她略显绷紧的身体轻轻拢向自已身侧。
岳兰、楚全:(°ー°〃)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继续表达对“远行遇魔头”的担忧,还是该感叹这对人儿的“旁若无人”。
到底,也只剩下哭笑不得的释然。
楚全的胡子抖了抖,最终化作长叹:“罢喽…你俩注意安全,平平安安回来就成。”
岳兰也无奈地摇头,眼神软和下来,满腹担忧化作叮咛:
“是啊,在外头……相互照顾着点。”
堂屋里,离别的愁绪似乎被那个喷嚏和小小的“报复”动作冲淡了些许,饭菜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
“来来来!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楚全赶紧招呼着,试图用食物的温暖驱散最后的不安。“尝尝你岳姨炖的鸡汤~”
顾归与沈弦悠也回过神来。
少女挣脱顾归的手,直接拿起筷子,甜甜应了声:“好~”
顾归也没愣着,自然而然的咬住沈弦悠用筷子夹至唇边的鸡肉:“嘶~烫……”
“活该~”
饭桌暖意渐浓,楚全瞧着对面亲密的两人,愁绪被酒虫勾起,突然朝顾归扬了扬下巴:
“顾归,陪叔再喝两盅!”
“今儿必须不醉不归!”
话音未落——
“醉你个大头鬼啊!”
岳兰的筷子“啪”地敲在楚全手背上,力道不重却威慑十足。
她柳眉倒竖,眼中火星子噼啪乱溅:“昨儿个抱着院门柱子乱叫,醉成啥德行自已心里没数?”
岳兰气不打一处来,斩钉截铁道:“今儿说什么也不许喝!”
“啊?!开什么玩笑,今日情况特殊,总不能扫兴……”
这声调九曲十八弯,活脱脱像被抢了心爱骨头的哀犬。
“噗嗤~”
沈弦悠一个没忍住,樱唇间露出清泉击石般的脆笑。
几乎同时,顾归偏过头,朝着她发出笑声的方向,唇角也克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纵然绸带遮蔽双眼,那份了然的笑意依然随着脸颊柔和的线条无声流淌开来。
仿佛真的亲眼目睹了楚全那副憋屈又不敢言的滑稽模样。
岳兰瞧着这对眉眼含笑的小儿女,再看看身边蔫头耷脑的出圈,满腔气恼也泄了大半。
她抄起勺子,舀了大块炖得骨肉分离,金黄喷香的鸡腿肉,“咚”地放进楚全碗里:
“喏!堵上!不许再惦记酒!”
一顿晚膳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岳兰不断的叮嘱和楚全偶尔不甘心的嘟囔中,在顾归温声的应和与沈弦悠时不时清甜的笑语中,渐渐走到了尾声。
月色已悄然爬上屋檐,清辉洒落小院。
几人站立在院门口,准备告别。
沈弦悠满足地探手摸了摸自已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像只慵懒餍足的猫儿:“吃饱了,吃饱了~”
顾归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中木杖轻点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转向岳兰和楚全的方向,温声道:“岳姨,全叔,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岳兰上前,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千言万语也不过叮嘱:“记得……注意安全。”
顾归点头:“嗯,我知道的。”
其唇角微弯,扯了扯跟前的丫头。
“全叔,岳姨,我们走了。”顾归再次道别。
沈弦悠也转过身挥手。
“哎,去吧去吧,路上慢点。”楚全挥挥手,声音有些闷。
告别的话语,终究是说得尽的。
两人并肩,沿着暮色中已然安静下来的长街,渐行渐远。
顾归的木杖点在光滑的石板路上,发出规律而清脆的“笃,笃”声。
沈弦悠则挨着他走得近,身影时而微微蹦跳——
散落的月华落在顾归腰间那枚被他珍视的,系挂着的香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