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亦如当初
直至他们转过巷口，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脸上的笑意早已褪去，徒留下难以化开的涩然。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哎~几个小家伙……都走喽~以后……”岳兰顿了顿，话语里是无尽的寂寥。
“……这院子里，怕是再难有这般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光景了。”
楚山带着志气远赴皇城闯荡，楚悦踏入仙门求道。
连顾归与沈弦悠这俩小家伙，也要携手远行了。
方才尚存的烟火气，瞬间被这夜色冷却下来，巨大的空落感笼罩着小小的院落。
“哎~”不远处的楚全也发出一声长叹，却没有岳兰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愁。
他走上前几步，站到岳兰身侧，宽阔的肩膀靠与其相撞。
语气虽轻，可又透着豁达：“呵呵，不也挺好的嘛。”
他的手轻轻抚上岳兰僵硬的肩头，笨拙拍抚着：“一辈子的时间，年轻人嘛……”
目送着两人远去的方向，眼神里含着理解的光。
“总得往外头去闯闯的，总得……完成些自已自个儿想做的事儿，对吧？”
“甭管是去那金銮殿前搏功名，还是寻仙问道进山门，又或者……”
话音顿住瞬间，目光恍若穿透夜色，看见那携手远去的两人。
“像顾归说的一样，手牵着手，去游遍天下万水千山……”
“——这不都是他们的道吗？”
岳兰晃了晃脑袋，无奈道：“就你会说…”
“哈哈哈，话说我俩要不要也出去转转，青禾邑待久了总觉乏味~”
岳兰自然没料到楚全会突然蹦出这般话，猛地侧头瞪他，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语气斩钉截铁：
“得了吧你，尽想些有的没的，青禾邑哪点不好？”
“有山有水有熟人，日子安稳清静，离了这里，你能睡得着觉？”
她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方熟悉的小院——
院角的木架，檐下的燕子窝，还有屋子里那些用了半辈子的家什……
外面的世界再好，也敌不过她心里这份扎根的踏实。
“再说了，都走了，谁看家？万一这几个孩子哪日突然回来，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岳兰越说越觉得有理，生怕被他带偏心思，干脆利落地转身，抬脚就往亮着温暖灯光的屋里走，只丢下句：
“回去了！收拾碗筷！”
楚全张了张嘴，无奈地摸摸鼻子，脸上那点怂恿的亮光熄灭，只剩下习惯性的“认命”。
“哎，好嘞，回去回去……”
他连忙应着，也迈开步子，高大身影亦步亦趋地紧随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吱呀~”
略显沉重的院门被楚全从里面轻轻合上，隔绝了门外流淌的如水月光和空寂的长街。
最后一点人声也消失。
小院彻底重归寂静。
弥漫着饭菜香气和离别絮语的空气，被抽走所有温度，只剩下夜露的微凉。
长街上，顾归与沈弦悠并肩走着，衣袂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拂动。
弦悠只觉得浑身舒畅，饭后那点慵懒的满足感在夜风里发酵，化作轻盈的雀跃。
她脚下步伐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像只蝶儿，时而小跳半步，踩在顾归投下的影子上，又轻盈跃开。
几乎是同时，浅浅的哼歌声自她唇边溢出，清澈婉转。
悠悠地缠绕在空气里，又顺着夜风飘进身侧人的耳中。
那熟悉又欢快的调子，几乎瞬间就攫取了顾归所有的注意力——
绸带下的眉目不自觉地舒展，微抿的唇角也悄然染上温度。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只有少女的哼唱，木杖的笃笃和衣袂摩擦的窸窣声在月下交织。
不多时，顾归才从那份专注中轻轻回神，沉静的思绪流淌着。
拜访灵山之上爹娘的坟茔，妥善地同岳姨，全叔道了别，也与茶楼掌柜说明了去向……
确认一切当无遗漏，顾归微微侧首，面向身侧哼唱声刚刚止歇的方向，温声询问：
“我们现在是回家吗？”
话音刚落，走在顾归前半米位置的那个轻快身影倏然止步。
她步履翩然旋身，裙摆展开又落下，轻盈地停在了顾归的正面。
沈弦悠稍稍弯下腰，俏丽的面庞靠近他些许，随即摇着小脑袋，几缕发丝拂过额角。
声音里是明媚的俏皮和一点故作的深沉：“嗯嗯~不急……”
她卖了个关子，语调拖长：“还有个地方没去呢~”
顾归微怔，疑惑自然浮现：“嗯？还有何处？”
他下意识地朝向她气息的方向，绸带遮掩下的神情带着询问。
“蛐蛐乌龟……”
沈弦悠看着他这副略显茫然的样子，笑意噙在唇边，无奈中又含着说不清的宠溺。
“跟着我就好~”
话音未落，她便引着顾归调转方向，朝着北街那头月色铺陈更深的地方，悠然地漫步而去。
北街尽头，掩映在树影下的月老祠静静伫立。
夜已深，庙门半开半合，透出里面星星点点明灯的光晕。
两人步入其中，许是来的时间不对，祠堂显得空荡荡的，一眼望去，也仅有他们二人的身影。
夜风穿过门廊，带来殿内常年萦绕的香火气息，清幽而宁和。
这缕气息钻入鼻端，顾归脚步便是一顿。
那熟悉的烟火味瞬间充斥回忆，月老祠——
三年前那场灯会，少女在此处笨拙地替他系上同心结的场景又清晰起来。
忽地有些后悔方才问的那句“去何处”了。
定情之地，承载着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回忆印记……
怎的还需要问呢？
这份迟来的“迟钝”让他心下微微懊恼，连带着耳尖也悄悄发烫。
沈弦悠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心绪翻涌，步履轻盈地走向殿前香案。
案上香炉里尚有残余的香灰，旁边整齐码放着线香。
她指尖捻动间分出一支，转身拉过顾归的手，将那支香稳稳地放进他掌心。
“上炷香吧~亦如当初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