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忆江南(64)

双指并拢,在空中画了个符篆,指尖一拨,三米开外的荒草堆“砰”地一下炸开。草屑中混着石块儿,落了一地。

慕笙蹲在地上,边查看边问:“这么隐秘的地方,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玩耍的时候。”男人不敢看向那个地方。

慕笙啧啧两声,心说你们小时候玩得还挺好。这个地方是由一个土坑和一个树洞组成。土坑是经大雨冲刷,致使土地下陷造成的,树洞则是一棵枯死的百年老树被雷劈后留下的。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里不仅是天然的游乐场,还是秘密空间。最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那座新娘的坟很近,与男人的描述相符。

下到土坑里,往树洞里看,里头蜷缩着一个孩子,孩子头上戴着男人描述地那顶花冠。除此外,还发现了一块儿被风干的点心。

碾碎点心闻了闻,除了尸体的味道,还有药的味道。

“是我母亲?”男人喃喃道:“难怪……难怪他会爬不上来。”

“有些误会是时候解开了。”打了个响指,骑在男人脖子上的男尸顺着男人的脊背爬进土坑里。双脚落地那一刻,变回原本的模样。

头疼袭来,男人捂着脑袋看向他:“阿弟……不,不是阿弟,是阿兄,我才是阿弟。”

他是外室子,因嫡出的兄长患病,才得以跟着母亲进入府中。他先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温柔慈爱的不是姨娘,而是嫡母。

嫡母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不仅精于琴棋书画,善于打理内宅,还颇懂经商之道。听府中下人讲,未出阁前,嫡母是远近闻名的才女。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能力,父亲都配不上嫡母。是祖母与父亲俩手设计,才使嫡母不得不委屈下嫁。

事实证明,祖母眼光独到,她选的嫡母是个很好的当家主母。然就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子,在父亲看来却是木讷呆板,毫无情趣。嫡母怀上兄长后不久,父亲便迫不及待地找了外室,他母亲是其中之一。

母亲很有手段,且肚子争气,没多久就怀上了他。

他只比兄长晚了几个月出生。

若是旁的嫡母,得知此事,定会闹上一通。嫡母不同,她既没有刁难,更没有难为母亲,反而劝父亲把母亲接到府中。母亲说嫡母有心机,手段高明,实则是因为她与父亲没什么感情。

知道父亲养了外室后,连仅有的夫妻之情都没了。

她没有将自己拘泥于内宅争斗,而是将心思用在了商铺经营,孩子教养。她把兄长养的很好。反观他的母亲,一心一意地只想着讨好父亲,陷害嫡母,且总是拿他跟兄长对比。

嫡母前脚刚给兄长找个私塾,母亲后脚便逼着他去求父亲。父亲只知道寻欢作乐,哪里会管他的事情。他在父亲的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父亲连理都不理。回去找母亲,母亲不仅不关心,反而痛斥他没用,又将他毒打一顿。

是嫡母见他可怜,给他请来大夫,为他诊治。知道他是因为私塾的事情挨打,就让他与兄长一起入学。

嫡母身边的嬷嬷告诉他,他入学的事情,嫡母早就做了安排。他年纪比兄长小,又不像兄长那般善于与人打交道。嫡母便想着让兄长先入学,熟悉一下里头的情况,等他入学时便于照顾。

母亲说嫡母伪善,嫡母不做任何解释,只是将早已准备好的拜师帖放在了母亲跟前。他问嫡母,为何不与母亲解释,为何不训斥母亲。嫡母摸着他的头说了一句:“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除非持有成见的人愿意放下,否则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

他那会儿还小,听不大懂嫡母的话。如今想来,嫡母是说母亲偏执。嫡母虽不赞成母亲的种种做法,却让他体谅自己的母亲,说她只是爱自己胜过了爱自己的孩子。

他很羡慕兄长,很想成为嫡母的孩子。在无数个难熬的夜晚,他都问自己,为什么他的母亲不是嫡母?明明他与兄长长得那么像。他甚至臆测过,嫡母怀着的是双生子,是母亲买通了嫡母身边的产婆,将他偷走了。

慕笙:“你不去写话本子屈才了。”

男人耸着肩膀笑:“是太过异想天开了!我与兄长是长得像,但只有脸型和眉眼像,这是源于我们的父亲。鼻子和嘴巴像各自的母亲,我并非嫡母所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样好的母亲。”

男人笑着笑着,哭出声来。

“事发那日,是我把兄长骗出来玩的。”男人道:“朋友是我的朋友,但他们不拿我当朋友,说白了,是我上赶着巴结人家。兄长聪慧,人缘好,在书院里有很多知己。我性子孤僻,脑子也笨,书院里的人与我母亲一样看不起我,处处拿我与兄长做比较。为了赢过兄长,我便在书院外头找,我要证明,我也是招人喜欢的。”

他的朋友都是与家里有生意往来的小商户的儿子,不是性格霸道,就是性子顽劣,没有一个去私塾读书的。

他不想与他们往来,可除了他们,没有人愿意与他做朋友。他们也瞧不上他,因为他是姨娘生的庶子,但他们想从他这里拿些好处。

他听见他们几个人密谋,说是要捉弄他。他生了心眼儿,骗着兄长与他换了衣裳。

慕笙卷着自个儿的头发:“你兄长就那么老实?让他在这树洞里待着,他就乖乖待着不知道回家。”

男人道:“他被打晕了!”

“打晕?”慕笙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合着你们捉弄人就是要把人打晕啊?”

“不是我们,是他们。”男人苦涩一笑:“把人打晕,丢进树洞里,再在旁边洒上一些动物的血。待人醒来,已是夜间。夜间走兽多,闻见血腥味儿必定会聚到树洞附近。

届时,这人会怎么样不得而知。”

慕笙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忍不住道:“毒,真毒,这是小孩子能想出的毒计吗?”

他与兄长身量相仿,长得又有几分相似。换了衣裳,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看着他们把兄长打晕,看着他们把兄长搬进树洞里,看着他们在树洞周围撒上动物的血,而后心虚地与他们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