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忆江南(67)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男人摇了摇头:“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是需要欺骗或者隐瞒的?”

男人说这世上只有一种病,叫穷病。他家祖上积累了一些钱,又得嫡母经营有道,钱财上不知翻了几翻。结合前因后果,他推测,他的嫡母应该是被他母亲所杀。这件事,他的父亲虽未参与,却在事后与他的母亲达成了一致。

母亲想要的是嫡妻之位,父亲想要的是自由以及家中钱财。嫡母的死,于他们而言是好事。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因为利益达成了共识。他们对外隐瞒了的嫡妻和长子的死讯,以最快的速度变卖或者处理掉了除祖宅之外的所有产业,带着钱财离开。

有钱,可以请大夫为父亲母亲治病,有钱可以请仆人贴身照顾,有钱也可以将走失的父亲一次次找回来。尽管有些麻烦,却也因为有钱,没让他的生活受到太大影响。

男人看着变成恶鬼的兄长,自嘲道:“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恶人多半都比善人活的好。因为他们狼心狗肺,从不在意别人。父亲,母亲,包括我都是这样的人。我脆弱,不敢面对,借着生病忘记了一切。如今,全都想起来了。”

兄长的骸骨在树洞里,嫡母的尸骨消失多年,未曾被人发现。依着男人的猜测,嫡女的尸骨应该在那间被封起来的书房里。

书房是他的,内有一间暗室,是母亲特意让工匠打造的,大小与眼前的这个树洞差不多。那个小屋是用来惩罚他的小黑屋,但凡他让母亲生气,不开心,母亲就会把他关在那间屋子里。

嫡母不知那间暗室的存在,父亲更不知。若是杀人藏尸,那个地方最有可能。

看着他,慕笙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是可怜之人。

在男人的请求下,慕笙帮着他收殓了他兄长的骸骨,回到他家祖宅后,又与他一道找出了藏在暗室内的嫡母的骸骨。

嫡母的死因是被人用利器刺破心脏,导致失血过多而亡。在嫡母身上没有发现凶器,凶器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结合伤口判断,应是木制的发簪,且是木料质地较硬的那种。

在报官和自首中间,男人选择了自首。自首当日,差役从他家后院的花圃里起出两具骸骨。经辨认,其中一具,是嫡母身边的丫鬟。另外一具,是母亲身边一个叫红红的丫鬟。

她曾是母亲的贴身丫鬟,颇得母亲重用,说不清是哪一日突然不见了。他曾问过母亲,说是回乡嫁人了。不曾想,竟是被母亲所害。

入狱当天,妻子去牢里看他。他从怀里摸出一份早已签字画押的和离书。妻子没接,说等她收尸那日,自会从他身上拿走。

他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妻子想和离的时候他苦苦挽留,他想和离的时候,妻子却要以他屋里人的身份为他收尸下葬。

在土坑的时候,慕笙就看出来了!男人的兄长虽是恶鬼,却是少了魂魄的那种。这种恶鬼,执念重,且不知变通。他做的多半是生前最想做,但没能做的事情。

男人问兄长,兄长的答复让他意外。他的执念,竟是让他背着,托着。

四岁那年,他被人从高处推下伤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母亲和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他。除了偶尔探望他的嫡母,送饭的仆人,就只有兄长会来陪他。

他背他去院子里玩儿,在他想看高处的风景时,费力地驮起他。他说过,若有一天兄长受伤了,他也会背着他,驮着他。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不仅在兄长受伤的时候抛弃了他,还亲手害死了他。

行刑那日,风和日丽,慕笙没去刑场,而是去城门口,接了银珠母女。

刚下马车,金花就忍不住道:“一模一样,这青州府的安居堂竟然跟咱们县里的一模一样。”

慕笙疑惑道:“一样吗?门前的树多了一棵,门头上的匾额更大,关键是铺子,大了不知道多少。”

铺子是知府小公子托人送给他的,他自首了,一心求死。因为案情重大,跟他爹娘一块儿被押解进京。调查过这间铺子,是知府家最早置办的那批产业,比较干净,没有沾惹那些乱七八糟的。

沈渡下落不明,私盐的事情也没查清楚,他们还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开店做生意,懒得起名,就把安居堂三个字拿过来用。挂匾那日,写了封书信给银珠,让她带着金花来青州府的安居堂。她想好了,要将此处打造成分店,让银珠做这里的掌柜,带着金花在青州府生活。

银珠不理解。在她看来,青州府人多,宅子多,更适合做生意。若为赚钱该留在此处,她和金花可以继续在安平县那边帮忙照看铺子。

慕笙晃了晃手指:“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我要与沈渡定亲了,他是安平县令,不能常驻青州府。既是夫妻,自当夫唱妇随,与他一同留在安平县。其次,算是为你们母女考虑!你们身份特殊,留在安平县不安全。”

银珠红了眼眶:“我们何德何能,得姑娘这般照顾。”

慕笙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感动吧?那就帮我好好赚钱!”

银珠“扑哧”一下笑了,金花更是在旁边打趣:“娘亲说得对,咱家掌柜就是钻进钱窝里了。”

慕笙挠着金花,逗得她满屋子乱窜。与此同时,在幽都的大街上,沈渡刚解决了一批围堵他的刺客。正准备离开,手臂被人握住。扭头一看,竟是消失多日的慕轻语。

“站住!”慕轻语拽他的胳膊:“我让你站住你没听见?”

“没听见!”沈渡甩开她:“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轻语姑娘自重。”

“自重?你让我自重?你一个鬼侍,我愿意与你说话是你的福气。”慕轻语再次拽住他的手臂:“幽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就这张脸长得好看,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

“姑娘出门时可带有罚酒?”沈渡冷眼看她:“若是没有,还请姑娘放手!至于我这张脸,长得好看与否与姑娘无关,我又不会娶姑娘!还望姑娘不要自作多情,纡尊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