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小玩具
安皎在宿凉后面进门,亦步亦趋走向自己座位,不可避免地接收到一众同学的目视,她有点儿头皮发麻,恨不能缩成鹌鹑。
她习惯了泯然众人,喜欢在聚光灯的角落无人问津,做个安静的背景板,因为走在前面的少年被动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很难适应。
果然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从任何方面来说,她都不适合做这位万众瞩目第一名的同桌,得找个机会麻烦陈老师换位置。
宿凉并不知道自己埋进土里期待建立同桌关系的种子己经被安皎单方面铲除,根本没有机会茁壮成长,远胜于掐断嫩芽的残忍。
他还记挂着刚才安皎逃跑对他避如蛇蝎的疏离态度,不高兴但实在没脾气,把厚厚一摞书轻稳放在自己桌面,再悠然坐下。
少年懒倦得很,骨肉匀挺如水墨勾勒成画,却大多时候没骨头似的,要么趴着睡要么靠着玩,总之少有自个支棱脊骨的时候,这时候也己经斜靠墙壁单手支头,专注看小同桌有条不紊收拾整理课桌,一双桃花眼满含兴致,敛入午后穿窗的碎光,像淬了虹。
安皎顶着宿凉的视线只感觉是被放在沙漠炙烤,她快中有序将东西收纳完毕,那一摞书全部塞进桌兜里,不再占用同桌的地方,终于松了口气。,微?趣+小·说·网~ ′免*费_阅/读?
然而那道如火如炬的目光还是没有消失,她想起来自己应承过什么,立马又将哈士奇小布偶沿着桌面小心翼翼推过去。
安皎侧目偷瞄了一下宿凉,见他果真垂落眼眸,不再首勾勾望着自己。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布偶啊。
也好,不管怎么说都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同桌,无论时间长短,还帮她搬书,送个见面礼情理之中,尤其是他这么喜欢,她不至于吝啬一件这么小的东西。
不过他居然喜欢这种萌萌的小玩具吗,有点出乎意料。
宿凉哪里知道自己在安皎心目中又有了个特别印象,他之所以挪动注意力,只是因为安皎这个举动让他觉得有趣。
推着小布偶伸过来的指尖圆润白净,指甲修剪齐整,在天空倾倒而来的日光里染出琥珀色,像极了盈轮皎月。
宿凉唇角一动,笑得有点儿坏,语气也拖腔带调的,“真要给我?”
安皎不敢看他只点头,嗓音很轻,连风都没惊动,“你喜欢就送给你。”
他看着她正襟危坐的侧脸挑了下眉,伸手去拿小布偶,修竹般的指节偏要从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轻飘飘擦了下,惊得她一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回去捏住小布偶的脑袋。
然后压低了声音,缓缓吐出一句:“谢谢妹妹。\j*i?a,n`g\l?i¨y`i*b¨a\.·c`o¨m¢”
安皎:“……”
这节课恰好是安皎擅长的化学,老师还没来,后桌二位同样姗姗来迟,一前一后闯过后门奔进教室坐好。
沈川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帮妹妹搬书的任务,上气不接下气地翻出来化学书,哗啦作响摊开在桌面,如获大赦。
好险,差一点就要接受王灭绝的死亡凝视了。
安皎回头看了一眼不靠谱哥哥的狼狈模样,就算真的摔了也没残了,不用多担心。
她翻开化学书,一笔一划写好自己的名字。
身边宿凉正低垂着头,手里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小布偶,哈士奇的小脑袋被他捏出凹痕又很快复原,绵软有弹性,手感很好。
鬼使神差的,他抬起眼,眸光飘落在安皎晃动如蝶翼的笔尖,很快离开秀气工整的字迹,顺着少女随风而动的短发,定到乖柔清透不失圆润的脸颊。
有点像他去南方旅游过节时吃过的水果汤圆,在水里溶溶如望月,甜香西溢。
忽然想起体育课的时候,程早洋捏了她的脸,他轻眨了下眼,眸间仍有涟漪未平。
…
化学老师是位年满三十岁不久的短发女性,姓王,年纪轻轻,扑面而来的干练气场,不怒自威,由于近乎魔鬼的苛刻严厉,被同学们私底下戏称为王灭绝。
安皎作为新同学,意料之中成为王老师的重点照顾对象,毕竟大家都是熟人,除了她不需要过多了解,高一一年过来各自什么德行彼此心知肚明。
这一堂课,王老师点了她十多次名,几乎每个问题都是让她回答。
安皎自己没太放在心上,且不说化学是她擅长的学科之一,刚开学新课内容不算深奥,她上课一向认真专注,从来不怕点名,答不出来是能力有限她看得开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倒是坐在后面的沈川提心吊胆,从来没有这么全神贯注上过化学课,生怕妹妹被王灭绝接二连三压迫,承受不住而心理崩溃,他随时准备做妹妹后盾。
结果妹妹好像比他还厉害,是他杞人忧天了。
他既骄傲又惭愧,更多的是愁苦,他己经能想象到以后每次考试,回家给亲爸后妈递成绩单的悲惨景象了。
这玩意儿就是怕对比,本来他还行,可圈可点,可妹妹成绩一拿出来,他算个屁啊。
沈川一边想象一边悲从中来,恰好覃朝晖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问:“你这妹妹,学习成绩挺牛的?”
他更难过了。
他想起来后妈提过一嘴,妹妹在南方学校是稳坐年级前十的学霸,还坐过第一。
有宿哥这个逆天存在,沈川知道妹妹要坐第一是难于登天,但她说不准能坐个第二呢?
他期待并恐慌,希望妹妹第二光耀门楣,害怕妹妹第二显得他太垃圾,要被亲爸扣掉本就不充裕的零花钱,未来喝口奶茶都要兄弟们接济,那怎么行,鞋底子能掉,脸皮子不能丢。
背后无声涌动着沈川的矛盾痛苦,短短一分钟好像能高瞻远瞩到世界末日,安皎毫不知情,她专心致志写着王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趁着上完课的热乎劲,几个小题目尽快完成。
然而她僵在了最后一题,虽然王老师也说这是一个特别的拔高题,只让同学们试着想一想,不必死磕到底,但她没料到自己第一步就傻了眼,完全是无从下爪。
苦思冥想几分钟都没有半点结果,马上又要开始下一堂课,安皎并不准备继续为难自己,做人贵有自知之明,该放弃就放弃。
她这么想着就准备收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毫无征兆落入视野,轻轻压在她的作业本上,指尖按住日影里的斑斓笔痕。
她听见窗外风过树梢的沙沙声,也听见少年微微靠近的校服摩挲响动,若有似无的窸窣,拂来的气息里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清香,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很好闻很自然,就像她喜欢的水果由内而外散发出甜,香味末尾卷着清润嗓音,一字一顿地提醒她:
“题眼在这里。”
说罢,宿凉收回手,整个身子也懒靠回去,那股萦绕安皎的气息随之消散。
他笑着看她,薄唇轻合,扬着并不掩饰的弧度,并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意思,点到即止,一副确信她接下来可以自己完成的笃定模样,甚至有些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