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
夜市
贺余生也擡眼看向了天边,目光都映满了温柔的月色 。
但此刻,他的心神全落在了那相握的手上,再难分出一丝一毫给其它的人或事。
他点头的动作略显敷衍:“嗯。”
“嗯?”闻清韶不满地晃了一下他的手,也不知这不满是对着他,还是对着她自己。
“确实很美。”贺余生回神,他侧头凝望着身旁的娘子,低声道,“风也温柔。”
闻清韶面上满意了,裙摆下的脚也忍不住愉快地踮了踮。
这还差不多。
没等俩人再多说什么,一名有些眼熟的宫人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郎君、娘子,请跟我来,公主已经为你们备好了马车。”
“好。”闻清韶点头。
这说起来,她这阿姑还真是有些小家子气,连辆马车都不舍得给他们留。
来的路上她就在想,王妃又不知道他们要逛夜市,这两辆马车接回了贺余晖要怎么安排,她觉着王妃可不是那么想和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样子。
但是现在,王妃那么安排的原因恐怕无从知晓了。
闻清韶思考间,两人已经跟着那位宫人来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她极为自然地走在前面、牵着贺余生上了马车,他却还是无法习惯地红了耳尖,一旁的宫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曾擡头。
进了马车,两人各自坐到一边,顺势松开了手。
闻清韶悄悄将手心的密汗蹭在了身侧的百叠裙上,面色却是无比自然。
一直悄悄关注她的贺余生自然看见了,下意识伸手往袖中想要掏出手帕,但湿漉的触感令他手一顿。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的酒气在狭小的车内氤氲开来。
闻清韶耸了耸鼻子,狐疑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郎君上。
贺余生淡定地将帕子又塞了回去,润湿的指尖擡起,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耳边的木槿花。
清淡而内敛的花香散开,逐渐盖住了那股酒气。
闻清韶这才收回目光,托着腮慢吞吞地冲外面说了句:“劳驾。”
“两位贵人坐好。”车外宫人早已退下,换了一位利索的车夫,勒着缰绳低喝一声,马儿扬蹄带动车身转了个弯朝宫门走去。
昏暗的秋夜里,偶有宫灯的烛光随风摇曳,四周安静得只剩嘎吱咿呀的车轱辘声。
过了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车夫和官兵的交谈声,半响又动了。
闻清韶知道这是出了宫门,她无聊地掀起帘子一看,恰好看见了灯火通明的尚书省府址。
她忽然就想起以前在宫里的日子。
每次白天受了委屈、挨了嬷嬷的骂,她虽然面上倔不肯服输,可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就觉得委屈,就忍不住想念又埋怨起送她入宫的阿爹。
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透过窗户着那高高的宫墙朝这尚书省的方向望,但每次都只能看见或圆或缺的月亮,而看不见挑灯处理公务的阿爹。
她正兀自出着神,却听见贺余生突然弯腰低咳了一声。
她猛然回神,完全丢了刚刚升起的警惕,紧张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宫宴上喝多了,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喝呀!”
“……我没喝。”贺余生缓了缓气,才低声辩解一句,她叮嘱的话他都放在了心里,自然不会违背,何况他本就不贪酒。
闻清韶眨了下眼。
对了,她是看见他往帕子吐酒的。
“那你是哪不舒服?”她说着说着,又胡乱猜了起来,“是不是因为之前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嗯。”贺余生理直气壮地点头。
“我就说吧,都怪那个多事的四皇子!”她骂了一声,又继续关心他,“要不要紧,不然我们就不去逛夜市了?”
贺余生迅速摇头:“没事,车内很暖和。”
“车里暖和没错,可等到了双桥大街,你不还是照样要下马车吹风?”她反问着,自己灵光一闪,“对了,可以到街上给你买一件厚实的披风,那样就不冷了。”
“嗯。”贺余生点头附和,只要能一起逛夜市,多穿一件披风又何妨。
两人对于这个决定都很满意。
过了州桥,便进入了繁华热闹的双桥大街。
闻清韶收回看向闻府方向的目光,在一片喧嚣热闹的交谈吆喝声中,冲外面的车夫朗声喊了一句:“麻烦就在这停下吧。”
“是,娘子坐稳了。”车夫应了一声,麻利地一勒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下了。
闻清韶和贺余生依次下马车。
郎君一探出身,一眼就看见拥挤的人群里那个四处张望、满脸好奇的娘子,他平淡的眉眼一瞬间也鲜活了起来。
“二郎,快下来!”娘子的情绪显而易见的高昂起来,但还惦记着郎君的身体,“我们先把披风买了就去逛夜市。”
郎君甫一点头下了马车,就被娘子拉着手急冲冲挤开人群往旁边的成衣铺子走。
没过一会儿,小娘子手里就抱了件厚实的靛青色披风,还眉开眼笑地和送她的店家寒暄:“就送到这吧,您留步。”
“好好好,娘子下次再来啊。”店家热情地招手。
“一定一定。”
等走远了几步,闻清韶这才拉着一脸恍惚的贺余生停了下来。
“二郎。”闻清韶侧身喊他。
贺余生下意识朝她看去,专注的目光盛满了月色,还有她。
“你低一下头。。”
他依言低头。
“再低一点。”
他乖乖照做。
小娘子轻松地扬起手里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下一瞬,更是直接踮起脚来为他系丝带。
在斑驳的光影、喧闹的人声中——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葱白的手指、细碎的额发、挺翘的长睫和睁圆的莲目,神情专注而认真,柔软又可爱。
心脏有些发酸发胀,像是被什么东西挤满。
“好了。”闻清韶系好了一个结实的结,骄傲愉悦地拍了拍手,然后拉着贺余生又往人群中钻,“二郎,那里好多人,我们过去看看!”
这是她第很多次主动牵他的手了,尽管她总是会突然松开。
他已经很满足了。
在小娘子看不见的地方,郎君的眉眼越发柔和起来,唇角也忍不住掀了掀。
肩上的衣服沉重,但他的心却是松快了许多。
等闻清韶艰难地挤到人群之中,她这才看清那被围得人满为患的铺席上摆的是什么——奇玩巧具。
“这可不是普通的玩具!”那铺主正慷慨激昂地介绍着他手里的东西,“这些玩具那都是我从外邦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那据说都是高人费心费力所做,不是谁都能解开的!”
“真的吗?”人群中有人质疑,“看起来和以前那些玩具都差不多啊,你这肯定是在这吹嘘呢!”
“你别不信啊。”铺主却不见心虚,“我刚不是说了,你可以随便从我铺上选一个,但凡你能在一柱香内解开,你直接拿走不说,我还再送你一个。”
“真的?”
“当然。”铺主一口应下,“我做生意就是靠的诚信二字,这才能迎来各位郎君娘子捧场不是?”
他这话一说,人群中本就跃跃欲试的几人更加按耐不住,都纷纷从铺上挑了一件玩具把玩琢磨着,那边铺主也早已点上了一柱香。
闻清韶也有些好奇,她很早之前就在宫里也见过这外邦进贡的玩具,但那都赏给了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们,她可没那福分。
她也从铺上拿了个玩具,随手拨弄了几下,不得其法,便兴致缺缺地擡起头就想还回去,余光却瞧见了不远处有个娘子手里拿着个发光的物件。
见人要走远,她来不及放下手里的玩具,扭头就追了上去。
“诶,娘子,你还没付钱呢!”眼尖的铺主一眼瞧见,立刻高声喊。
“钱我付。”贺余生连忙拦住他,给了钱,为表歉意还多拿了几个玩具,“这些也一起。”
“好好好,我就知道娘子看起来就是个有福气的贵人,这不就有一个郎君这么疼人大方的夫君。”
贺余生沉默地付了钱。
等做好这一切,他才艰难地挤出人群去寻闻清韶的身影时,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
……
“二郎!”闻清韶抱着满怀的河灯跑了回来,看见呆站在原地的贺余生,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嗓音充满兴奋,“我们去放河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