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展

进展

濯缨虽其它事脑子转不过弯来,但对自家娘子的情绪还是非常敏感的。

察觉到娘子的情绪变化,她便又挑了些别的有趣的事情说与她听。

两人聊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慢慢悠悠地停在了林府门口。

两人下了马车,闻清韶没让濯缨扶。

两人去敲门,便有一小厮开门询问:“娘子有何事?”

濯缨答:“我家娘子昨日与你家娘子相约出门办事。”

“未曾听过。”小厮谨慎摇头,“敢问娘子贵姓?”

“我们娘子姓甚你家娘子自然知道,何须告诉你。”濯缨却不露怯,一派胸有成竹,“你且按我的话告知你家娘子,她必然不会怪罪你。”

“那娘子请稍等片刻。”小厮半信半疑,但态度也算恭谨。

闻清韶轻轻点头,他便又合上门去了。

没过多久,门又重新开了。

那小厮躬身作揖:“我家娘子请娘子进去稍坐。”

闻清韶友善地笑了笑。

几人一起往林府内走。

闻清韶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可是你家娘子有事?”

小厮脚步一顿,笑着斟酌道:“娘子莫怪,我家娘子对你很是亲近,非要好好梳妆打扮一番才肯出门。”

这意思品出来就是她还没起床洗漱好。

“倒是怪我心急,来得如此早,搅了大家的好梦。”闻清韶也体贴地没戳破,“该等该等。”

“娘子哪里话。”小厮松了口气,“我家娘子马上就出来了,娘子这边坐。”

小厮将两人领到垂花门外的一处厢房,又赶紧奉上了好茶,招待得妥帖。

闻清韶也没为难他,依言抿了口茶,然后说:“听闻林伯父今日休沐,可还在家?”

“老爷在家。”小厮愣了,有些疑惑。

闻清韶接着说:“上门打搅,我略备了些薄礼想要当面送给林伯父。”

“当面”俩字他停顿了一下,不算刻意,但也能听出强调的意味。

小厮懂了,又着人去请示,没过一会儿那人就回来了,但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儒雅随和的中年男子。

正是林尚书。

闻清韶见到人的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迎了上去:“见过林伯父。”

林尚书听到“伯父”二字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最后也只是轻轻颔首。

闻清韶站起来,濯缨立刻识趣地奉上一个木盒。

闻清韶接过来递给林尚书:“伯父,哪里能让您来找我,小辈该死,这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忘您收下。”

林尚书看着,并没有接,只是挥手屏退了下人。

闻清韶也示意濯缨出去。

等屋里只剩两人时,林尚书开口了:“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闻清韶笑容滞了一下,但丝毫不慌:“伯父哪里话,我就是约三娘去闲逛,顺便拜访一下您,哪有什么别的目的。”

林尚书笑了笑:“既然没事,见也见了,你和小女这些小辈间的事,老夫就不掺和了。”

他这话说得颇具深意。

闻清韶目光闪烁一下,眼见林尚书就要走,连忙绕到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伯父这么说起来,侄女我倒真的想起一件事,困扰了我许久,还望伯父替侄女解惑。”

林尚书停住脚步,用打量的目光看她,神色平淡:“什么事?”

闻清韶袖中的手紧张地攥紧,面上却作出一副天真烂漫略有不解的神情:“之前曾听阿爹说伯父也喜欢饮点小酒,两人也曾把酒言欢谈天说地,也不知伯父是喜欢逍遥酿还是将军泪呀?”

她其实不知道阿爹与林尚书之间的交情深浅,也许只是普通同僚,但她投其所好也不只是为了攀交情,而是为了打听阿爹如今的处境。

这也是她来林府的真正目的。

“逍遥酿”和“将军泪”也不只是酒而已。

她继续说:“日后我和阿爹来拜访,也好直接提着酒见你。”

林尚书自然听懂了她的话外音,仰天叹了口气:“我倒喜欢逍遥酿,只是如今怕只有将军泪了。”

“……什么意思?”闻清韶声音发颤,差点没站稳。

“我也不瞒你。”林尚书又看向这个与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孩子,目光有些不忍,“官家虽然还没有判决你父亲,但已经有了新任兵部尚书的人选了。”

他与闻父的关系其实还可以,无它,两个人在养女儿方面很有共同话题,所以也愿意告诉她一些内部消息。

闻清韶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哽噎了一下竟说不出话来。

“唉,孩子,你该知道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阿爹的罪名多半要落实了,至少,兵部尚书是回不去了。

闻清韶深吸一口气,追问道:“新任兵部尚书是谁,可是哪位侍郎?”

诬陷朝廷命官的目的,大多都是内部为了争权。

这就是为什么她没去问那些他爹相熟的属下们,而是问了个和兵部八竿子打不着的户部尚书。

没想到,林尚书却摇了摇头:“是一个文官。”

文官?

怎么会?

闻清韶再次试探地询问:“伯父可知这位文官可是有何门路?”

林尚书道:“他是从地方调任,其他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如果不是内部争权,难不成真的是官家想收权?

闻清韶心里疑虑重重,又挂念着闻父定罪之事:“伯父可知官家何时下旨?”

在那之前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但是林尚书还是摇头:“不知。”

闻清韶又欲再问,这时垂花门突然打开——

“闻娘子,让你久等了。”是洗漱好的林三娘出来了。

闻清韶立刻收敛好脸上的表情,笑了笑:“三娘子这是哪里的话。”

林三娘也笑,这才看见一旁的林尚书:“阿爹,你怎么在这?”

林尚书指着闻清韶手里的礼物,笑得满脸慈祥:“客人到访,主人家哪里有不出来的道理。”

“好吧。”林三娘没有深究。

闻清韶适时又将礼物递给林尚书,这次他接了。

“让闻娘子破费了。”林三娘笑,然后亲切地挽上她的手,对林尚书说,“阿爹,那我们就去逛街了。”

闻清韶也在一旁客套地含笑点头,好像两人之间没有过什么对话。

“好。”林尚书当然是女儿说什么都依她。

林三娘便高高兴兴拉着闻清韶出门了。

林尚书看着两人的背影,在原地叹了口气才背手离开。

……

落雨坊对面的一家茶馆。

“黄兄,你说我母亲是不是莫名其妙?!”贺余晖对着面前的男人破口大骂似的一通抱怨,“这不是有病吗?!自己儿子被针对了不知道去找那些虫狗算账反倒来烦我?!”

他刚醒没多久,就被敦亲王府前前后后烦了两遍,最后实在忍不住就跑了出来,遇上了面前这个关系一般的世家子。

贺余晖说这些话说得一点心虚都没有,完全忘了这件事明明是他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追着我问着问那的烦死了,有这功夫收拾一下那小野种还有那个怪胎不行吗,净搞那些妇人之见,什么小事都干不好,就是麻烦!”

“贺兄莫烦,这都是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被他称作黄兄的男子说着,给他递了杯茶。

“我还是比不上黄兄这般气定神闲。”贺余晖仰头喝完,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这次可出了个大丑,怕是没脸见人了!”

“贺兄说的哪里话。”黄某连忙劝慰,“贺兄也并未干出什么出格之事,投壶比酒本就是雅兴之举,何来出丑一说。”

“也就黄兄敞亮。”贺余晖自己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我也只能跑你这茶馆雅间清静清静,府里的女人吵死了,我头都要大了!”

“贺兄能来我这地方,那真是蓬荜生辉啊!”黄某附合着,借着饮茶的动作,遮住眼底的鄙夷之色。

“说起来,黄兄,你还记得昨天在筵席上谁提议我比投壶的吗?”贺余晖突然想起来什么,说。

“我记得是孟兄吧。”黄某手上动作一顿,面上神色不改,极为自然地反问,“怎么了?”

这位孟某就是在宴会上起哄起的最凶的那个,险些被闻清韶用筷子插到命根子。

“我母亲说有人拿我当棋子啥的,说也说不清楚,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说个什么玩意儿。”贺余晖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忽然想到随口问了一句。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黄某眼神闪烁了一瞬:“可是不是你让大家几个给你出主意的吗?”

“也对。”贺余晖记得好像确实是这样,当时场面极为混乱,几个狐朋狗友东一嘴西一句的,也记不起到底说先开的头,“估计就是在府里待久了,惯爱想东想西,妇人都这样!”

“贺兄,话不可这么说。”黄某放下心来,又装模做样地劝慰他,“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母亲也是关心你。”

“唉,别说这个了。”贺余晖又不耐烦起来,反过头来对他这种畏畏缩缩的性子都看不上,“黄兄就是性子太优柔了,少了点少年郎的血气。”

“贺兄说得是。”黄某乐呵呵地笑,敷衍得很真诚。

贺余晖也就没再说,毕竟比起敦亲王妃的念念叨叨,他情愿待着这里和这个没意思的人喝茶。

两人虽然有交情,但是浅得很,也没什么可聊的。

贺余生喝了会儿茶就坐不住了,东张西望地看,结果就在对面的落雨坊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马车上下来的不只他那个怪胎弟媳,还有那林府的三娘。

“好啊,我说闻清韶那个怪胎怎么敢跟我母亲叫板,原来是攀上了未来的太子妃。”贺余晖一边骂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扒在窗口看,“真是小人得志!”

身后的黄某听见神色有异,搁下茶杯也来到了窗口看去。

脸上还挂着谦逊呆傻的笑,目光却幽深如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