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兄妹
另一边,闻清韶乘着马车来到了宫门,这次和上次一样,也是银杏在那候着。
官兵放行后,闻清韶跟着银杏又坐上了小舆,一行人前往玉英殿。
这次,濯缨也没再找银杏说话,银杏也没主动开口。
自然僵持的气氛似乎昭示了此行的不轻松。
到了玉英殿,闻清韶沉重的神情才略微有些缓解,露出一丝急切来。
她有些勉强地扬起一个笑容,走向殿中:“阿熹——”
娘子柔软的声音在她看见屋内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闻清韶有些错愕地看着脸黑如炭的原熹,连忙迎了过去,关切地询问:“阿熹,你怎么了?”
原熹刚刚还阴沉冷酷的神情变得舒缓起来,她牵起闻清韶的手,温柔地拍了拍:“没事。”
闻清韶当然没信,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落在了桌案上的东西上。
她吸了吸鼻子,屋内弥漫着一股香到极致的臭味。
果然,是臭腐乳。
她心中有了些猜想:“可是太子来过了?”
闻清韶之所以会这么说,乃是因为原熹虽然自小就爱吃臭腐乳,但是长大一点后就觉得它的味道有辱斯文,不符合她京中淑雅闺女的形象,就很少吃了。
知道她喜欢臭腐乳的人也不多,无外乎就是他们几个亲近之人,之前原熹和原麟才分开时,感情还是很好,原麟偶尔也会提着臭腐乳来见她。
再加上前两天在抓周宴上,两兄妹难得又见了面,这个时候联络一下感情也正常。
毕竟官家对待那些皇子想来公平,但最为疼爱的就是她这个皇女。皇女又不争权,太子自然也没有必要对她多有嫌隙。
原熹像是没料到她会猜出来,愣了一下,才点了头:“……嗯。”
“闹了点不愉快。”原熹似乎有些尴尬地垂头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你见笑了。”
闻清韶目光从那盒臭腐乳上移开,落回到了她身上:“哪里的话,我们之间何须这么客套。”
“不提这个。”原熹脸色挂上了和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带着点揶揄,“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上次抓周宴,我看你和你那位好夫婿感情可升温了不止一点,我还以为你要郎情妾意好几天。”她继续打趣,语气带着点故作的怨念,“这才过了一两天,你怎么还能想起我来。”
闻清韶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脸皮厚,也没反驳,反而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哪能忘了你呀,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原熹一把将她推开,斜睨了她一眼:“说得好听,我怎么听说有谁昨天和林三娘一起去逛了落雨坊,那感情呀也是不下于闺中密友呀。”
“这是哪个胡吹乱嗙的。”闻清韶连忙讨饶,“这不是刚好前个聊了几句,发现顺道才一起去买点料子丝线的嘛,哪里是特意。”
“阿熹可莫要误会了,感情自然以你这个闺中密友为重。”
原熹作势不信:“只是顺道?只是去买点料子丝线?”
“那是自然。”闻清韶胡乱应下,没说吴妈的事,倒也没有刻意谎骗她,“我才与林三娘见了一面,哪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你可还是别说了。”原熹在一边坐了下来,一边斟了杯茶,“可别伤了你们俩的感情,之前不还有个新朋友——你的好姆姆,我啊,指不定排到哪去了。”
“哪里的话,阿熹总爱说笑。”闻清韶也连忙坐到另一边,“你当然是在第一位。”
“那贺家二郎呢?”原熹朝她推了杯茶,问。
“他……”闻清韶接着那杯茶半晌没动静,发着愣,美人骨上仿佛又有了那温热的触感。
原熹看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知道了,我们这些闲人原是不配与那贺二郎放在一起比的。”
“不不不!”闻清韶回了神,忙想补救,“当然不是——”
原熹却懒得听她再睁眼说瞎话敷衍自己,只喝了口茶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闻清韶紧张地转了转茶杯,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杯壁,脸色正经起来:“我这次来,是想求阿熹帮个忙。”
原熹有些不好的预感,表情微变:“什么事?”
闻清韶抿了口茶,清了清嗓:“我想见我阿爹。”
“怎么突然又要见面?”原熹搭在杯壁上的手指一顿,有些疑惑地问,“之前不是见过了吗,怎么又急着见面?”
闻清韶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情绪:“这不马上就到满月和重阳节了吗,想着趁这个机会再见他一面,看看他在牢里是否还要添置些东西,我也好派人送去。”
“是这样吗?”原熹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闻清韶若无其事地点头:“对。”
原熹慢慢笑了:“我看你这般急切,还以为是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什么消息?”闻清韶故作疑惑地擡头,冲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哪里知道。”原熹笑容不变,转而又正经起来,“清韶,我可以帮你去求官家,但能不能成我保证不了。”
“好。”闻清韶听她这么说,心就放下了大半,“你能帮我就好,至于其它的,那就靠天意吧。”
“但总得尽人事,才能听天命不是。”语气有点无可奈何的惆怅。
听她这般说,原熹犹豫了一下,又抿了口茶,才开口说:“清韶,有些话就算不中听我还是要说予你听。”
“嗯?”闻清韶看向她。
“不是我要打击你,我是为你好。”她继续说,“说是天命,但君为天,是成是败全靠官家一句话。”
“但你也要清楚,你阿爹的案子,本就是官家亲自下令督查的,有任何消息线索,最先过目的也是官家。”
“若官家垂怜,肯让你与你阿爹相聚,那自然说明你阿爹无罪,若官家不肯,便也说明此事不简单。”
“而今案子已有一月有余,却还没听见消息,说明官家思虑众多,这结果……便也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左右的。”
闻清韶笑容有些淡了,也没生气,只是说:“可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原熹一时语塞。
闻清韶继续说:“阿熹若想再劝我也就不必白费功夫了,若是不想帮这个忙,也请直说,我断不会为难于你。”
“我不是劝你,也不是不想帮忙。”原熹脸色也有点差了,“我只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此事怕是难成,我不想你投入太多希望然后迎来更多失望。”
“你现在过的日子不挺好吗?”她反问,“有个喜欢的夫婿,有心的朋友。”
“清韶,你有新的人生,你没必要拿你现在的人生去做赌注,要知道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意欲求情逼迫官家,若是官家降罪下来,你怕是没这轻松日子过了。”
“但那是我阿爹。”闻清韶堪称冷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原熹满腹的大道理就这么堵住了。
闻清韶缓了缓神色,轻声说:“阿熹,我知道你担心我。”
“如果你有什么顾虑你可以直说也可以拒绝,,但请你不要阻止也不要否定我的努力。”
“我很感激你能一次又一次地帮我,但这不代表你能以这种口吻来指点批判我的行为。”
“阿熹,我必须这么做,你懂吗?”
“我懂。”原熹还想再说什么,“可是……”
“不,你不懂。”闻清韶打断她的话,“如果你真的懂就不会这么说了。”
“阿熹,你还愿意帮我吗?”她缓了口气,背过身去说,“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求见官家。”
“……帮。”原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劝不动你,但总想试一试。”
“谢谢你。”闻清韶转过头来,神色动容地看着她。
虽然她不理解自己,但却仍愿意帮助自己。
那她更不能拖她下水了,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你别那样看着我。”原熹搓了搓手臂,“我帮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若有了消息我便派人到你府上传话,省得你进宫这么麻烦了。”
“真的很谢谢你,阿熹。”闻清韶却非常承这份情,“以后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和我说。”
“好了,我知道了。”原熹的笑似乎并不像她的语气一样轻松,“没准以后我还真有事求你。”
“那我定然拔刀相助。”闻清韶笑得开怀,有意调节气氛。
原熹也跟着笑。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等到接近午时,闻清韶才提了告辞。
“不留下来一起吃这送来的臭腐乳?”原熹挽留了一句,“我记得你也挺喜欢的。”
她可是什么好吃的都吃,这臭腐乳虽然闻着臭,但吃起来香呀。
“不了。”闻清韶婉拒,“家里还有人等我。”
“好啊,这就是有家室的人,就是跟我们这些孤家寡人不一样,吃饭也有人等。”原熹佯装生气,“快走快走,别在这碍着我的眼。”
“那小的这就走了?”闻清韶借坡下驴地说。
“走走走,眼不见心不烦。”原熹挥手赶人。
闻清韶便真的告辞了,转身原路返回,没看见原熹对着盒里的臭腐乳叹了口气。
等她到了敦亲王府,已是接近午时一刻。
闻清韶远远就能阵阵饭香,她步伐不自主加快,本来要走了两刻的路程硬是被她缩短了一半。
到了院子便有人迎了上来:“郎君在膳厅等娘子。”
“好。”闻清韶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又往膳厅去了。
一到膳厅,果然看见贺余生在那等她。
见到她来,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不待她说话,他便冲上来抱住她:“清韶,我好想你。”
“……啊?”闻清韶被他弄了个大红脸,怎么一上午不见,他变得这般磨人了,“这不就回来了嘛。”
贺余生又用脑袋蹭她颈窝,闻清韶又想起昨日那个吻,脸更热了。
“还是很想。”贺余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肯擡头说话。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美人骨上,惹得那寸肌肤一阵一阵地发痒。
“是不是有人教你什么?”家里只会摇尾巴求抚摸的小狗突然变成了会撩人抓痒的狼崽子,怎么看都是被人教坏了。
“……没有。”贺余生莫名有点心虚,怕她再追问,干脆松开了怀抱,牵着她落座。
十指相扣松开的那一瞬,闻清韶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她愣了愣,擡眼看他,眼中的茫然逐渐被思索取代。
贺余生越发心虚,连忙转移话题:“清韶,你这次入宫怎么样?”
问着,他净了手,开始帮她剥虾。
“阿熹答应帮我了。”闻清韶果然回了神,叹了口气,“但听她的意思可能不会成功,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阿爹?”
“没事。”贺余生一边帮她剥虾,一边安慰道,“还有人会帮我们。”
“真的吗?”闻清韶有些惊喜。
“真的。”贺余生点点头。
“那就好。”尽管如此,闻清韶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她不想给他太多压力,“能见到当然最好,但是没成功也没事。”
“嗯。”贺余生点头,剥虾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清韶,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闻清韶刚夹了一筷子菜正要吃,闻言又放下,但目光还黏在上面。
可是她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他开口说话。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肃性,目光从饭菜上挪开,轻声询问他:“怎么了?”
贺余生把手上那只虾慢条斯理地剥完,擦干净手,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你们先下去。”
“是。”濯缨领着几人下去。
这简直吊足了闻清韶地好奇心,她见人都下去了,连忙追问:“二郎,到底什么事呀?”
贺余生将剥好的虾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吃。
闻清韶随便夹了一两只应付,她还是很在意他说的事情:“二郎,你快说嘛?”
“你知道那位新任尚书是谁的人吗?”
那位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