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主子

“清韶,没事了没事了……”贺余生忐忑又心疼地将怀里的娘子越搂越紧,削瘦的手从她的头顶抚过脊背,动作笨拙却赤诚。

闻清韶原本只是有点气愤,憋得心里难受,但在郎君温暖的怀抱里待得久了,那股从父亲出事起就藏在心底的恐慌不安一下就涌了出来,化作止不住的眼泪流了出来。

整个人越哭越凶,从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到喘不上气。

贺余生心都快被她哭碎了,越来越慌:“清韶,没事了,都没事了,发生什么了你都告诉我,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说着,他动作轻柔地想擡起她的头替她擦眼泪。

但是她不肯,反而把头在他的肩窝里越埋越深。

“清韶,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说好不好?”贺余生一边哄着她,一边却再想去找林府算账。

怎么好端端的小娘子跟那林三娘出去一趟,回来却哭成了泪人儿,一定有问题。

女不教父之过,林尚书的日子还是过得太悠闲舒坦了,该给他找点事做。

那边闻清韶还不知道林三娘蒙受了这等冤屈,只是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想停又停不下来,控制不住地抽气。

“我没事。”

闻清韶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住气息,然后缓缓擡起头来,露出了那张憋红了的俏脸。

娘子原本白净的脸上泪痕交纵,还隐有红痕在上,看得贺余生越发心疼怜爱:“现在能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不要怕,我会帮你的,相信我好吗?”

他当然会帮她,至于那个不知名的罪魁祸首,当然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想到这,他目光陡然凶狠起来,但触及怀里娘子的那一瞬又变得温柔缱绻。

闻清韶听他这么说,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二郎……”

“我在。”贺余生用指腹轻柔地擦过她的眼角,嗓音低沉温柔。

跟他以往脆弱的形象大有不同,反而让人踏实心安。

闻清韶清了清嗓,想要从他怀里出来,却又被他摁了回去。

“就这样说。”

闻清韶瞪大了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好。”

“没人欺负我。”闻清韶说起来去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去林府找三娘的时候刚好碰见了林尚书,他告诉我管家已经有了新任兵部尚书的人选,阿爹他……”

哪里是什么刚好碰见。

贺余生眼里闪过一丝懊恼:“都是我的错。”

他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去木音阁,竟然连这个消息也不知道,还需要她费尽心思去问林尚书。

是他太没用了。

闻清韶没想到他能想到那里去,连忙说:“二郎,这不是你的错。”

贺余生没和她争辩,只是担忧地问:“那清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贺余生知道闻清韶是有主见的人,所以没有上来就越俎代庖地替她决定好一切,而是听一听她的想法。

“我明日想进宫见阿熹。”闻清韶果真心中已有打算,“我想让她帮忙请求官家下旨,让我再见一见阿爹。”

“上次见面阿爹他就让我不要插手这件事。”她继续说,“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就是瞒着我不肯告诉我。”

当时她觉得还有时间,没有逼他,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乐观了,她必须尽快。

贺余生伸手抚平她毛躁的头发,目光若有所思。

没想到闻清韶突然擡起头来,用那双清透的莲眸紧紧盯着他,问:“二郎,你不会也有事瞒着我吧?”

贺余生一时哑然,慌得顿时手都不知道放哪:“我……”

闻清韶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强按下心中的伤心,假装不在意地强颜欢笑:“你瞒了我什么啊?”

贺余生越发慌了,疯狂摇头,眼睫颤抖:“我……不是的……清韶,我……”

“不能说?”闻清韶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和我阿爹的事情没有关系吗?”

“——你骗我?”

“我没有!”贺余生紧紧抱住她,一点也不敢松手,生怕她跑了,“真的!”

闻清韶没有挣扎,要不然他那么瘦弱哪抱得住她:“那你瞒了我什么?”

“我……”贺余生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说。

闻清韶却突然福至心灵:“你是说……木音阁的事?”

“嗯。”贺余生点头,忐忑地看着她。

“那没事了。”闻清韶有点无语,“这我不是早就知道吗,你怎么不直接说?”

害她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我以为你改变主意了……”贺余生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委屈。

“好啦,我的错。”闻清韶连忙拍了拍他的背,随意的动作像极了给生气的浣浣顺毛。

被他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点。

查案的事情再怎么心急,也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贺余生委委屈屈地把头埋进她的肩膀里:“我的错。”

“说了是我的错了。”闻清韶无奈之余有些心虚,连忙哄他,“之前和你说的穗子也在落雨坊订好了,但要等一段时间去取,但我保证,一定好看。”

“好。”贺余生见好就收,没再蹬鼻子上脸。

两个人静静抱了一会儿,然后他将下巴搭在她圆润的肩头上,说:“明天进宫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身体有恙……”闻清韶下意识拒绝,但腰上的手臂一收力,将她的话打断,“就——就在家休息吧……”

“不要。”贺余生表示拒绝,手上的力道没松,“我想陪你。”

闻清韶感受到他的好意,还是点头了:“……好吧。”

贺余生笑了,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

痒痒的。

闻清韶也笑了。

怎么这么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闻清韶擡起手来,想揉揉他的头,但触不及防愣住了。

刚刚……还像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她的美人骨。

“奖励你的。”郎君低沉的笑声响在耳侧。

那是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吻。

闻清韶脸蹭的一下全红了,她晕晕乎乎地想:他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贺余生就打断了她。

她被他牵着到床边,坐下后两个人的手也没分开。

“吴妈没跟你一起回来吗?”贺余生转移了话题。

闻清韶果然没再深想,回答他的问题:“没,她怕连累我……”

说起这个,闻清韶又不免有些难过。

哪里是她拖累了自己,明明是自己拖累了她。

贺余生察觉,又揉了揉她的头安慰:“没事,别担心,等查清了案子,还了岳丈的清白,一切就都解决了。”

“嗯。”闻清韶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意外。

第二天早上,贺余生看着凭空出现在桌案上的纸条,脸色极差。

一旁的闻清韶看见,心中了然:“你有事的话就去吧,我一个人进宫也可以的。”

贺余生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没事。”闻清韶踮起脚来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下次我们再一起。”

“好。”贺余生有些沮丧地抱住了她。

两人温存了一会,就动身出了府上了马车。

车夫先将贺余生送到了木音阁,才又启程送闻清韶往皇宫方向去了。

贺余生站在木音阁门口目送马车离开。

甘草听见动静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跟个望妻石一样的郎君,一时无言。

郎君自从成家以后,这哀怨可怜的味儿就没散过。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郎君,主子已经到了。”

语气恭谨,动作却随意,毕竟隔墙有耳。

贺余生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淡淡地颔首:“走吧。”

甘草领着贺余生往木音阁内走,又进了之前那个药房。

药房还是那股药草味,但是比之之前却被清理得十分干净整洁。

一看就知道被精心打扫过。

贺余生的目光从药柜上整齐的瓶罐上扫过,看向了站在一边的两人。

其中一个身影是老丈,还有一个背对着他隐匿在烛火的阴影之下。

贺余生走了过去,与老丈并肩,作揖行礼:“参见殿下。”

态度恭谨却不卑微。

他与这位殿下算不上主仆,不过是交易合作的关系,自然也不用把姿态放得很低。

那人转身,紫色的衣袍从阴影中伸出,金腰带上的红穗玉佩随着动作微微摇晃,泛着清透的光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