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问
贺先州也适时地含笑帮腔：“刁大人所言极是。陈大人能随口吟出如此佳句，足见文思敏捷，底蕴深厚。主评诗文，品鉴高下，正需大人这般既有眼界又有雅量之人。”
连一直沉默寡言、只专注于喝酒吃菜的郭猛，也抬起眼皮看了陈然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了句：“陈大人不必推辞。”
陈然叹气，“好吧，既然你们都如此盛情邀约了，我陈某又岂能再推辞？”
三位河南道大员瞬间露出笑容。
而不等他们继续试探陈然来此目的，陈然就直接说道：“有两件事情，陈某倒是想和三位大人了解一下。”
刁光斗、贺先州以及郭猛连忙开口，“大人请示下。”
陈然说道：“陈某听闻花会之后，九月初，河南道内乃至中原好几处名门正道，似乎要在白马寺齐聚？不知是何等盛事，竟能引得如此多的豪杰同至一处？”
按察使贺先州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都指挥使郭猛浓眉微抬，目光看向刁光斗。布政使刁光斗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警惕，随即被更浓的笑意掩盖：
“陈大人消息真是灵通！这江湖草莽之事，向来聚散无常，下官等衙门中人，也多是捕风捉影罢了。白马寺乃千年古刹，佛法庄严，或许是有些高僧讲经说法，引得一些武林同道慕名前去听讲，亦或是恰逢哪位德高望重的武林耆宿寿辰？具体缘由，下官等确实不甚了了。江湖事，江湖了，只要他们不滋扰地方，不触犯王法，我等也乐得清净，陈大人您说是不是？”
陈然并未深究刁光斗的托词，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端起酒杯，浅啜一口，目光似乎被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吸引。就在刁光斗等人以为这个话题已经揭过，暗自松了口气时，陈然却再次开口。
“刁大人所言亦有道理。江湖事，自有江湖的规矩。不过……”陈然放下酒杯，语气陡然转冷，“另一件事，却关乎朝廷法度、锦衣卫颜面，恐怕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我北镇抚司派驻河南道查案的总旗卢剑星，及其手下十二名精干校尉，自进入河南道境内后，便如同人间蒸发，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然扫视三位大员一眼。
“三位大人坐镇河南，统御一方。不知可曾听闻卢总旗一行人的下落？或是……可曾收到过任何关于他们失踪的线索、报案？此事，已直达天听，陛下震怒！我北司，亦需要一个交代！”
刁光斗、贺先州、郭猛三人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方才还带着几分推诿和试探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惊惧、委屈和急于撇清的惶恐。
“哎呀呀！陈大人明鉴！天大的冤枉啊！”布政使刁光斗第一个叫起了屈，“此事下官等委实不知情，更与下官等绝无半点干系啊！”
按察使贺先州也慌忙接口，“陈大人！卢总旗抵达洛阳后，下官等是倾力配合，不敢有丝毫怠慢！卢总旗奉命追剿长乐帮帮主石中玉，下官等一接到卢总旗知会，立即调派精兵，鼎力相助！”
一直闷声的郭猛此刻也顾不上喝酒了，浓眉紧锁，瓮声道：“正是！陈大人，围剿石中玉及其核心党羽那一战，是卢总旗亲自指挥，本官麾下卫所兵士全力配合，在城东的长乐帮据点设伏，激战半日，终将石中玉那恶贼当场格杀！此事千真万确，参与围剿的兵士皆可作证，录档在案！”
刁光斗连连点头，语速飞快地补充道：“对对对！乱战之中，卢总旗亲斩石贼首级！事后清点战场，确认石中玉伏诛无疑。卢总旗当时还向在场诸位宣示了圣谕，言明要携贼酋首级回京复命。下官等亲眼看着卢总旗将石中玉的首级装入匣中，带着他那十二名精锐校尉，当日下午便快马加鞭出了洛阳，直奔京师官道而去！自那以后，下官等便再未收到卢总旗任何消息，只道是卢总旗公务紧急，一路疾行回京了！”
贺先州在一旁苦着脸，几乎要作揖：“陈大人，锦衣卫办案，行踪机密，下官等地方官吏岂敢多问？更不敢派人尾随探查啊！卢总旗出了城，其行止安危，下官等……下官等实在鞭长莫及，无从知晓啊！下官等也万万没想到，卢总旗一行人竟会不知所踪！此事实在骇人听闻，下官等也是刚刚才从大人您口中得知，惊惧万分，惶恐无地！”
郭猛也闷闷地补了一句，语气沉重：“卢总旗武艺高强，手下皆是北镇抚司的精锐，又有石中玉首级这份大功在手……按常理，合该一路无阻，安然回京才是。这……这突生变故，实在匪夷所思！”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声情并茂，将卢剑星在河南道的“事迹”描绘得清清楚楚，着重强调了他们的“全力配合”和卢剑星“功成身退”的“事实”，极力撇清卢剑星失踪与他们以及河南道官府的任何关联。
毕竟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八个字，如同重锤敲在他们心上，让他们后背发凉。
陛下都为此事震怒了啊！谁都知道当今陛下已经杀红了眼，到处围剿阉党，要是惹得这位陈同知因此事震怒，一个“阉党”大帽扣下来，他们的身家性命就全没了啊！
陈然陷入沉思，也不管惶恐至极的三人。
待过了片刻，陈然才忽然说道：“好吧，本官就暂且相信你们。”
听得陈然这话，三人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陈然又看向了郭猛。
“不过还有一件事，本官还需要向郭军门了解一下。”
郭猛一怔，他明明是当中话最少，也最问心无愧的一个，怎么会被陈然这位锦衣同知盯上了？
难道是我刚才话少，没陪好他，所以现在要把他手下人失踪的这个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郭猛转念之间就硬着头皮说道：“陈大人尽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