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黑风寨
同一时刻，另一处，黑风山黑风寨的地牢深处。
浓重的霉味、血腥气混合着污浊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粗大的原木栅栏隔绝了仅有的几缕从高处小窗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在地上投下冰冷光影。
“放我出去！听见没有！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土匪！！”
“家父张二河！是京城京官！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定会发兵踏平你这黑风寨，将你们碎尸万段！！”
张端端的嘶吼声在地牢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冲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和因恐惧而变调的嘶哑。他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木栅栏，用力摇晃，但那粗壮的原木纹丝不动，只震落下簌簌的灰尘。
就在张端亮隔壁稍宽敞一些的牢房里，景象截然不同。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十一个身影，或坐或卧，蜷缩在阴影里。他们身上的飞鱼服早已被尘土、血污和汗水浸染得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鲜亮，残破不堪，如同他们此刻的处境。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有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出血水。
他们正是随锦衣卫总旗官卢剑星一同执行任务，却在此地遭遇伏击、全军覆没的十一名锦衣校尉。
卢剑星则是被关押在他们对面的一间牢房，卢剑星披头散发，身上亦是受了伤，他神情淡然的打断道：“别吼了，没人的。”
张端端的吼叫戛然而止。随后垂头丧气，“怎么就倒了这霉，明明都完成了任务，就等回去领赏，竟会被一群土匪设伏，全军覆没。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里画画……”
卢剑星没有理会张端端的自怨自艾，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粗糙的石砾摩擦着背后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楚反而让他混沌的头脑清晰了几分，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溯到那噩梦般的夜晚。
任务确实完成了。陈然同知要的石中玉的人头，此刻想必还放在匣子里，与他们的佩刀、腰牌一起，成了这群土匪的“战利品”。
他们一行十三人，押着这颗价值千金的头颅，离开了洛阳地界。一路还算平静，直到抵达通远驿馆落脚。
通远驿馆……卢剑星闭上眼，仿佛还能闻到那晚驿馆简陋房间里的霉味和劣质灯油的气味。一路奔波，人困马乏，弟兄们草草吃了些干粮就准备歇息，只留了两人轮值守夜。变故就在后半夜发生。
一道极其突兀、刺眼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在驿馆外的密林中爆开！那光芒之盛，瞬间撕裂了浓重的夜幕，如同天降霹雳，将驿馆的窗纸映得一片惨白。
“有情况！”
“保护大人！”
警觉的校尉立刻示警。卢剑星本就睡得不沉，瞬间惊醒，抄起手边的绣春刀就冲了出去。
驿馆外的空地上，几个守夜的弟兄也正惊疑不定地望着林中那迅速暗淡下去的光芒源头。那光来得快，去得更快，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和死寂。
“卢头儿，那是什么东西？”一个校尉声音有些发紧。
“不知。”卢剑星眉头紧锁，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寻常的江湖把戏或山匪信号，那光芒太过诡异。“点起火把！所有人跟我过去看看！”
林中漆黑一片，只有火把跳跃的光圈勉强照亮脚下崎岖的小径。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怪响，更添几分阴森。他们循着记忆中光芒亮起的方向谨慎搜索。然而，什么都没发现。没有伏兵，没有机关，甚至连一丝人为的痕迹都难以捕捉。
“卢头儿，会不会是……鬼火？”张端端满是害怕的小声问着。
卢剑星正要呵斥，异变再生！
“咔嚓！”“噗通！”“嗖嗖嗖——！”
脚下看似坚实的落叶层突然塌陷，张端端惊呼一声掉进一个插满削尖木桩的深坑！几乎同时，两侧黑暗中劲弩破空之声骤起！粗制的弩箭带着恶风射来，角度刁钻！一锦衣卫挥刀格挡，却闷哼一声，被一支弩箭射穿了小腿！
“有埋伏！退！”卢剑星大惊，心猛地一沉，绣春刀舞成一团光幕，护住身前，同时厉声下令撤退。
但退路已被截断。不知何时，他们已被无声无息地包围。一张张粗糙的大网从天而降，带着沉甸甸的坠物；地上突兀地弹起绊马索、铁蒺藜；黑暗中更有无数人影晃动。
他们在远处投掷着石块、飞斧。陷阱环环相扣，攻击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卢剑星和幸存的弟兄们奋力拼杀，刀光闪烁，血花飞溅。飞鱼服在黑暗中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锦衣卫们武艺精熟，配合默契，寻常土匪本不是对手。
但对方似乎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每一步都踩在他们的应对间隙上。陷阱的设置精准得可怕，伏击的时机和节奏更是拿捏得分毫不差，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指挥着这群乌合之众。
卢剑星亲眼看到，一个试图从侧翼迂回的兄弟，刚踏上一块看似普通的岩石，那石头竟猛地翻转，将他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另一个兄弟格开迎面飞来的斧头，却没能躲开脚下突然弹出的捕兽夹，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被更多的喊杀声淹没……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或被陷阱所伤，或被围攻擒获。他自己也身中数刀，力竭被绊索绊倒，随即被数条大汉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刀锋架在了脖子上。
从驿馆被引出，到全军覆没，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地牢里，卢剑星缓缓睁开眼。
寻常山寨土匪？他心中冷笑。不，绝不可能！
黑风寨的名头他听说过，不过是一群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他们哪来的胆量主动伏击身着飞鱼服、代表天子亲军的锦衣卫？这无异于自取灭亡！朝廷震怒之下，大军顷刻便至，碾平一座山寨易如反掌。土匪求财，更惜命，绝不会干这等引火烧身、灭顶之灾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