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诗会
这日为洛阳诗会举办之日,虽是下午举行,可才中午时分,就已满是衣冠济济的文人墨客。
轩内轩外,早已水泄不通。正厅宽敞处,几张梨花木大案已拼在一处,铺着雪浪宣,镇纸压角,笔山墨海陈列齐整,只待主人开笔。
四周的朱漆雕栏回廊上,挨挨挤挤站满了人,青衫白袍,羽扇纶巾,或凭栏远眺轩外曲池假山,或三五成群低声议论,嗡嗡之声如蜂群低回。更有那性急的,已在水榭边、假山石旁铺开随身携带的纸笔,或凝神静思,或即兴挥毫,引来一圈人围观品评。
轩外庭院里,更是人头攒动。树荫下、石径旁,皆是席地而坐或负手而立的士子。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流泻在众人身上,斑驳陆离。各色锦缎、细葛、棉布的衣袍交织在一起,拂过青石板,推搡着衣袂。仆役小厮们捧着茶水、点心、笔墨,在人群中穿梭,小心翼翼,额头都沁出了汗珠。
“听闻此次诗会,连那位久不露面的‘玉溪先生’也要来……”
“是极是极,他早年那首《秋池赋》,至今无人能及啊!”
“洛阳纸贵,今日怕是要看谁家诗才,能拔得头筹,独占鳌头了……”
议论声、寒暄声、吟哦声、脚步声……交织成一片,将这平日里清幽雅致的漱玉轩,烘托得如同闹市。
而在这满室儒冠、遍处斯文之地,却悄然混进了两位格格不入的年轻身影——神剑山庄的欧阳雪与欧阳剑英兄妹。
欧阳雪一身素雅的月白云纹裙,眉眼间满是对风雅的向往。
她一双明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掠过案上的雪浪宣、笔架上的紫毫,掠过回廊上低声论诗的文士,最终落在水榭边即兴挥毫的身影上,目光灼灼,满是欣羡。她自幼便痴迷于诗词歌赋、琴瑟箫管,对家传的绝世剑法反而兴致寥寥。
此番软磨硬泡央求兄长同来,只为亲身感受这洛阳文坛的鼎盛气象,一睹那些只在传闻中听过的才子风采。
站在她身旁的欧阳剑英,则显得沉稳许多。他此行的目的极为纯粹——只为护持妹妹周全,满足她的心愿。
为了能让欧阳雪顺利进入这文人雅集的中心“漱玉轩”,欧阳剑英着实费了一番周折,动用了神剑山庄在洛阳城经营多年、为数不多的人脉,辗转托了几位与书院山长交好的故旧,才勉强弄来了两张珍贵的请柬。
欧阳雪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墨香、茶香和庭院草木的清气,让她心醉神迷。她指着水榭边一位正挥毫泼墨的中年文士,轻声对兄长道:“哥,你看那位先生,落笔如行云流水,气韵生动,定是腹有锦绣之人。若能近前一观他的诗作,该有多好。”
欧阳剑英撇撇嘴,“如今国难当头,我等之辈应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沙场效命才是正经。这些吟风弄月、雕章琢句的勾当,不过是太平年景的消遣罢了。”
欧阳雪闻言,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带着一丝不认同的娇嗔:“哥,你总是这般煞风景。剑法再精妙,不过是匹夫之勇。若无诗词文章传承风骨,教化人心,纵使疆土再广,也不过是金戈铁马的荒漠。你看今日这盛景,文脉昌隆,人心向雅,不正是社稷根基稳固的明证吗?”
欧阳剑英摇头叹气,他这个小妹,自小被自己和父亲都保护得太好,根本没有看见这世道的动荡。欧阳雪指着水榭边那位挥毫的中年文士,眼中闪着执着的光,“那位先生笔走龙蛇,气贯长虹,笔下必有乾坤。我去瞧瞧。”说着,她提起裙裾,便要向水榭方向挤过去。
“雪儿!”
欧阳剑英正要追去,轩外庭院入口处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这让欧阳雪不禁停下了脚步,和她哥哥一起往入口处望去。
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分开人群,缓步而入。
为首的几位气度威严,身着簇新的官袍:绯袍绣云雁的是河南道布政使刁光斗;蓝袍绣獬豸的是按察使贺先州;紧随其后的是洛阳知府、同知、通判等一干地方官员。
簇拥在他们中间的,则是几位须发皆白、身着儒衫或锦袍的老者,皆是河南道乃至整个北方文坛的泰山北斗,其中洛阳书院的山长赵老夫子赫然在列,他抚着长须,神情复杂。
然而,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却不由自主地越过这些显赫人物,落在了被他们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在正中央的一对年轻男女身上。
男子身材颀长挺拔,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面容俊朗,脸上带笑,他并未着官服,而是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镶玉的革带,看似寻常,但那衣料的光泽、剪裁的考究以及他行走间那股睥睨自若、仿佛天生就该居于人上的气度,瞬间就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臂弯中挽着的女子。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容颜极盛,艳若桃李,一双凤眼顾盼生辉,流转间媚意天成。
所有在场之人纷纷议论,都在猜测这对年轻男女的身份。
“这年轻是谁?好生面生?为何能有如此待遇?”
“那女子……莫非是哪家王侯府上的……”
“嘘!噤声!看刁布政使他们的神色!”
河南道布政使刁光斗,此刻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意,目光在玄衣男子与红衣女子之间游移,小心翼翼。洛阳知府、同知等人,更是屏息凝神,姿态恭谨得近乎卑微。
而在人群里的欧阳兄妹,一见陈然,神色就变了。
欧阳剑英满是惊疑道:“这位锦衣卫大人还对诗会感兴趣?”
欧阳雪白了自己哥哥一眼,她看着陈然的身影,“哥哥你是真的对武林以外的事情都不上心,陈然大人去年在魏忠贤的诞辰上,一首《竹石》狠狠评击了魏忠贤和阉党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