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就这？你也不行嘛。
碧水阁大阵，苍穹之上。
天雷滚滚，蔽日的阴云翻腾雷龙，两道倩影隔空而立。
大阵顶端，脸戴白虎薄纱假面，氤氲粉气缠身，丹气宝光喷薄呈赤金色，其中点缀晦涩的暗红，仅是逸散出的气息，便使周身空间扭曲震荡。
“你是谁？”
白虎美妇美眸森然，恶狠狠地注视着拦住她去路的白衣少女，神识感知时断时续。
她五官称不上绝美，瑞凤眼凌厉有神韵，琼鼻黛眉宛若神造，举手投足间仙气盎然，清冷高傲的冰洁仙子气息扑面而来，却因为面无表情的脸蛋，而显得有些死板，透着些蠢萌的天然呆。
正是江明雪，她唇瓣轻声喘息，唇角抿成弧线，却依旧憋不住蔓延出来的鲜血。
这女人...明明只有心动境界的气息，她一掌就能拍死十个，但却能和她的道域抗衡三分钟。
古怪到她都不敢轻举妄动。
少女是突然出现在她近百米处，而后直接篡改天相，掀起雷霆天威。在此之前，她竟完全没有感知到对方的任何气息。
“阁下也看上了魔剑？想渔翁得利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是个合格的垫脚石。”江明雪声音清淡，空寂的眸中完全没有白虎美妇的身影。
“什么？”
白虎美妇心中烦躁，美眸微眯，暗红色的道域便以她为中心，缓缓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靡靡之音斐然，有戏坊青楼，阴阳缠绵交合。
道域深得合欢真意，实丹以下应无任何反抗之力。
江明雪却仿佛独立于此方世界之外，道域根本无法锁定。蕴含的规则真意也在煌煌天威之前，难以寸进，天劫之雷，可破万法。
就这般僵持好半晌，雷霆轰然破碎，江明雪的身形虚幻，如断线风筝般淹没于雷海中。
白虎美妇想取其性命，但碍于雷灵气的威势，亦不想耽误时间，闪转腾挪间便向剑冢瞬移。
江明雪在其身形消失数秒后，才堪堪从雷霆劫云中走出，俏脸苍白，却没有稍作休整，气息便从天地间消失，紧随白虎美妇其后。
......
另一边，剑冢上空，丹气与剑光喷薄，纠缠相斗，每次碰撞的余波都能使得大地震颤。
“好痛好痛好痛！呜呜哇哇哇，弟弟，你可把姐姐害苦了啊...”
陆红月哭丧着鼻子，俏脸青一块紫一块，被后面的碧玄子追着撵。
维持的剑阵，也在对方的道域侵蚀下，愈发缩小，最后只维持在周身两尺，肉身亦是遍布血神魔珠的浑浊邪气。
打不过，完全是单方面挨揍。
碧玄子是货真价实的实丹，手里拿着的血神珠，恰好天克她，能在不知不觉间侵蚀她的灵智。
幸好提前把本体藏进秘境，否则她必沦陷于这老奴之手。
她强忍着千刀万剐般的剧痛，哭唧唧地看向凌白，却发现这死人正和那颠婆子你侬我侬，亲昵拥吻，顿时连乐都乐不出来了。
她出世到现在，很少被人拿捏，更很少吃亏。
等等——
陆红月虎牙轻轻摩挲，正打算把攻击的余波稍微往散修那边引，给这家伙一点教训，忽然止住身形。
好精纯的灵力。
赤色红眸微亮，她挨着碧玄子的老拳，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常霜卿体内，凭空生出的灵力。
仅论精纯度丝毫不亚于化神，就这么一点儿，便能让常霜卿起死回生，甚至直接突破心动境界。
是神通？凌白到底有多少个神通。
心中贪欲作祟，她的本体被镇压千年，亏空严重，剑身亦多处受损，急需大量高品质灵力补全自身。
若有此神通相助......
“算你命好，这次姐姐还用得上你，下次可得好好和你耍耍。”
陆红月轻叹，赤眸闪烁灵韵，周身剑气喷薄，原本被道域摧残得支离破碎的剑阵，再度凝实几分，似乎又能多撑几分钟。
她本想留三成剑气，在凌白跑路的时候，把空间斩碎，欣赏对方绝望的表情，现在看来，至少不能让他马上死。
......
“凌白师兄，是凌白师兄！他没有放弃我们！”
“上仙慈悲！”
“凌白师兄岂是紫霄那道貌岸然之辈可比？带走的全是玄宗门徒，装什么清高？”
快要赶到聚集地时，凌白让霜卿把自己放下，哪怕小腿肚子都在发软，仍是强撑着一口气，亲自走过去面见众人。
原本千人有余的队伍，眼下只剩下三百，其中修士只剩不到三十。
他们面容憔悴，身上皆带有不轻的伤势，修士身上还残留着魔修的邪恶灵力，表情痛苦，皆是幽怨呻吟，大骂桃夭不讲仁义，带着人私自逃跑，枉为玄宗门徒。
可桃夭并没有离开，她默默蜷缩在角落，没有理会闲言碎语，颤抖着抱紧自己。
“让他们安静，把所有还活着的人，都聚集到我身边。”
凌白没有评理的力气，也懒得这么做，他现在来与散修会合，纯粹是秘境空间能容纳千人。
众人浑不在意，他们本都绝望了，却不想凌白真回返来救他们。哪怕这位师兄只有炼气，萎靡到仿佛随时都会昏厥，但在他们眼中，这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立刻不抱怨了，争先恐后向凌白聚拢。
常霜卿剑杀戮剑意喷薄，在凌白周身形成一道屏障，保护情郎安全的同时，顺带清理妄图爬上剑冢的魔修。
“郎君，还有好多修士带着凡人在爬剑冢，要我把他们放进来吗？”
常霜卿素手藏在凌白腰后，贴心地替他撑着身体，唇瓣贴近在他耳边低语。
凌白微愣，沉思片刻后，长叹一声轻轻摇头。
这些人都是现场修士通过传音玉符，奔走相告而赶来，希望求得一线生机。他们在之前的魔修肆虐中，自发阻止抵抗住不少试图攀登剑冢的魔修，甚至有不少人还带着辖区的凡人，品行可谓碧水阁标杆。
但他真的...无能为力。
玄殿空间，装不下所有人，碧水阁的数百万生命会在今朝付之一炬，而后，除了让玄宗颜面蒙羞，甚至掀不起什么波澜。
白死。
“没关系的郎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似乎感受到情郎的消沉，常霜卿柔夷轻轻捏住凌白的手掌，玉指开合缓缓与他十指相扣，闻声安抚。
“把桃夭叫过来，给她离我最近的位置。”
凌白神识透支，昏沉得想睡死，可后脑针扎般的疼痛又迫使他清醒。
常霜卿在情郎状态差的时候，从不展示负面情绪，立刻用剑意把蜷缩在角落的桃夭摄来，沿途修士碍于杀意威慑虽有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
“你有出去的办法？”
凌白开门见山，哪怕玄法秘境空间即将开启，他的心仍放不下，没有半分踏实感。
“已经用过了，抱歉凌师兄，没有把你一起带出去。”桃夭眼神灰败，声音由于恐惧带着几分哭腔。
凌白这才了解到，她手中有一张五雷符，但在刚才碧玄子出现时，已经使用。
随她而来的几位玄宗弟子，用此符逃出碧水阁大阵，而她自己却因为愧疚，选择留在此处赎罪。
该说不说，有些过于老好人了，分明怕死怕到自闭，却还是选择留下进行毫无意义地挣扎。
“你应该一起走，他们不会因为你留下来而感激，只会把怒火宣泄到你身上。”
“我留下来，他们骂骂我，死之前能够好受些。”
桃夭勉强挣扎出几分苦涩笑容，凌白轻轻点头道。
“不要太悲观，紫霄和归一乃世交，我会把你安全带出去，但作为报答，如果我失败，而你还有逃出去的手段，希望你能把霜卿一起带走。”
“我真没办法出去。”桃夭无奈辩解，凌白只是笑笑，便不再言语。
还剩一分钟，周遭的空间波动愈发明显，空气中已经能隐约看到秘境产生的玄光。
众人皆聚拢在凌白身边，与此同时，大半修士眼含热泪，捶胸顿足。
他们的道侣，师尊，兄弟，半生的努力，都随着魔修的肆虐烟消云散了。
哪怕剑冢之下，是自己昔日的同门，甚至父母，却也没有勇气脱离凌白，选择留下搏命。
他们不甘心，碧水阁有他们经营半辈子的产业，他们珍视的一切，早就成为他们下半生的归宿。
三十秒。
空间波动变得剧烈起来，位于凌白身前的空间破开一条细口，连接着无限虚空。
然而由于结丹修士的大战，空间变得紊乱而不稳定，凌白的状态也极差，透支神识的情况下，哪怕竭尽全力，也只能张开大概一丈左右的口子，勉强够几十人进入。
众人顿时骚动起来，看向凌白的眼神绝望而无奈。
寄希，渴求，期盼的眼神尽数聚焦于凌白，他的心仿佛被揪住，哪怕疯狂运转雷灵根，空间也不能开得再大了。
他能坚持到现在，只凭一口气在撑着。
“抱歉...”
凌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但想必是极其扭曲的。
他心中极为挫败，正要狠下心撵人的时候，常霜卿却提前拔剑而出，当场斩杀因恐惧而疯狂挤过来的数人，眼神冰冷地把所有人赶出空间范围。
她知郎君心软，替其下定决断。
“上仙是好人，我等亦不愿与上仙为难，只希望我等的死，能帮到上仙。”
“九州何处有我们的安生之所呢？我等的家人俱在山下，便是逃过此劫，也是当牛做马，后悔半生，多谢上仙慈悲。”
僵持之际，却是向来软弱的凡人主动开口，两位城主苦笑着冲凌白俯身长拜，便以身作则，带着剩下的凡人，自发从山巅上一跃而下，再察觉不到半分生命气息。
不是不争，而是没法争。
只有几十个名额，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会被在场的修士杀光，修士为了性命和道途可以不顾一切。
“呼，呼，呼——”
注视着愤然坠下山崖的鲜活生命，凌白喘息急促，剧烈咳嗽起来。
他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份子，怎么可能没有共情？
为之奈何？在结丹面前，他真的就是蝼蚁。
哪怕没有刻意针对他，随心掀起的余波都能叫他粉身碎骨，任他计谋百出，仍是无法掌握命运，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但目标却一个...一个都没有达成。
他不是面团捏的，对四圣教的怒火早已达到极致。
但霜卿还在身边，他无论如何要护得霜卿周全，这真的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郎君？不要急吧？”
“没事，我只是...太累了。”
凌白惨笑，这些事本不该由他考虑，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可个高的疏漏没顶住，总会被动或主动的落到倒霉蛋身上，他们眼中的小事，足以把他压得粉碎。
至少，现在...都结束了，能把霜卿安全带回去了。
倒计时即将结束，众人已经能从无尽的深邃虚空中，窥见玄殿秘境的夯实玉柱。
众人瞩目下，凌白的身体爆发出耀眼白光，照亮象征生命的虚空裂口，他们疲劳而紧绷的表情稍缓，可凌白的脸却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
光柱在他身前逐渐凝聚，隐约可见其中的青玉碧簪，神魂丝线和灵力交融，逐渐幻化出一道曼妙身影，姿容绝美堪称沉鱼落雁。
是涂琴仟的分身，他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遭受致命伤，魂牌被彻底激发了。
空间隧道在爆发的丹气下震颤，在众人绝望的眼神中，脸戴白虎薄纱面具，一袭露骨粉袍的俏丽佳人漠然伫立。
白虎面具...是那个死女人，她果然出现了。
“金丹？不对，只有六转。”
涂琴仟身形虚幻，庇护住凌白等人，丹凤眸凌厉的注视着眼前的白虎美妇。
只觉其道蕴自然，丹气磅礴呈现赤金色，有金丹无漏无缺的特征，却远逊色于金丹，仿佛是用某种特殊方法堵住了丹丸上的缺漏。
“我不知阁下为何人，还请放我弟子离去，今日之事我暂且作罢。”
声音冷厉，涂琴仟注视着逐渐崩坏的空间裂口，俏脸难看。
眼前这邪修，虽不是金丹，但比一般实丹要强不少。
虽无法踏破或进入虚空，但已经可以感知到空间波动，凌白维持的空间裂口本就孱弱不稳，对方若用道域强行碰撞，可以做到把空间裂口轰碎。
他这逆徒...恐怕没有力气，重开第二次入口了。
“呵呵，疾恶如仇的涂琴仟，涂大真人，也会为一小小的炼气蝼蚁，低头吗？”
“还请手下留情，我以归一门名望作保，决不追究。”
涂琴仟白皙的太阳穴隐约有青筋浮起，她若是本体前来，必可碾死对方。
但为了这小逆徒的性命，她便是再愤恨，也只能不情愿的低下高傲的头颅。
“我若不呢？”
“不死不休。”涂琴仟爆发出堪比结丹的气息，眉心隐约有莲花印纹浮现。
“就为一个炼气弟子？峰主着相了。”
“不只是弟子，她是我道侣，区区炼气，不会影响你设计的局势，你得罪的是凌云阁，不是我归一门，只要他性命无忧，我等绝不介入。”
白虎美妇嘴角扬起一抹讥笑，不屑道：“涂峰主还真是老眼昏花了，看上这种蝼蚁。”
“你本体在此我还会忌惮一二，区区炼气，我杀便杀了，你待如何？”
她做完这票，压根没想继续在中原混了，倒是凌白，天赋卓绝，险些坏她大计，两者已是生死之仇，若往后结丹必成圣教心腹大患。
今日必要斩草除根。
言罢，白虎美妇丹气喷薄，浑身宝光莹莹，暗粉色的道蕴自她为中心扩散，很快便覆盖山巅。
指节分明的素手，轻轻虚握，便将众人引以为希望的空间裂口，掐得崩碎破灭。
“完...完蛋了。”
众散修绝望，不少已经在白虎美妇灾变般的威势下，被摄取心神，瘫软啜泣。
凌白表情颓唐，心中的愤怒转化为深沉的无力感。
骄傲如涂琴仟为他低头求情，白虎美妇却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他，事到如今几乎已成定局，他们这群蝼蚁根本影响不了血祭分毫，她已经赢了，还是不愿放过他。
就因为她是结丹，自己...只是炼气？杀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凌白从未如此渴望修为。
他的精神早已濒临极限，根本不可能再唤出第二次玄法秘境，连涂琴仟的分身...也没办法阻止她。
“郎君...没关系的。”
凌白心中燃烧的怒火，却燃不尽心中的挫败和绝望。
他瞧了眼身旁笑容温婉的霜卿，佳人的俏脸轻轻剐蹭着他的额头，温声安抚。
可自己，或许...要食言了。
他机关算尽，也不是结丹的对手。
涂琴仟的分身已经和白虎美妇战斗在一起，道域互相拼杀，节节败退。
说到底只是一道虚影，哪怕有至宝加持，能撑过三分钟便是极限了，糟糕的情况还不止如此。
天空中，碧玄子施展血法把精疲力尽的陆红月击落，妖女的剑气被侵蚀得七七八八，再难维持，被如流星般击落，气息萎靡。
“抱歉...”
凌白声音暗淡，再看向桃夭，佳人冲他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离开的办法。
“喂，臭弟弟，你也不靠谱啊，不是说好五分钟吗？”
“或许你说得对，我在结丹面前只是蝼蚁。”
凌白没有半分斗嘴的心思，他掌中剑纹滚烫，陆红月便接着真灵的感应，腾挪到他身前，亦是剑气紊乱，衣裙崩碎成布条，气息跌至心动层次。
她丹田紊乱，已是被打漏了气，无再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