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内斗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凌白眸中灵光内敛，表情不喜不悲，万般剑意不加其身，超脱于世，不沾半点因果。
“剑主，化神之上的力量，是怎样的呢？”
“……”
好嘛，连前辈都不叫了。
剑主唇瓣微微开合，古平无波的神性面容僵硬到紧绷，近乎抑制不住表情。
她悬浮于虚空，位置分明比凌白要高，却只能通过仰视的方式观察到对方，并且…她看不清凌白的五官，无法直视对方。
这…这是…
“阴神境？是返虚…还是炼虚？”
剑主长出口气，话说出去方觉自己的声音亢奋到嘶哑。
她张开素手注视着逐渐颤抖的指尖，缓缓抚向平缓的胸膛。
心…跳起来了，陨落千余年后，她的战意再度被唤醒，高涨到难以抑制。
每缕剑意都在亢奋得发抖，心跳快得像惊雷，剑主目光如炬，诸天星辰仿佛在迎合她的心意，连结成贪狼之相，好似一柄虚无的意剑。
“自是一步到位，您来试试便知。”
凌白洒然轻笑，化神之上，阳神为最。
跳出三界六道，永不轮回，能够轻易地改变物质世界，超脱生死的束缚。
至于所谓的返虚，炼虚，应是介于化神到阳神之间，苦寻仙路无果的妥协，类似于三华真人的状态。
“好好好，阴神虽有境界之分，但无绝对强弱，道友盛情，本座铭记。”
战意高涨，剑主呼吸间有气吞山河之意，吐息化作风暴肆虐天地。
她以剑为道，本就是好战之人，陨落沉睡千余载，见到能全力一战的同道，如何不亢奋欣喜？
应该是阴神层次的炼虚境，没想到竟有同道，躲过天人五衰大劫，重入轮回转世。
“天剑宗，陆红月，我这杀戮剑意，献与...道友品鉴。”
“归一门，凌白。”
凌白微微颔首，剑主眉眼弯弯，喜色溢于言表。
凌白道蕴返璞归真，哪怕由于她的真灵残缺，演化得不完整，也有近乎炼虚层次的伟力，而她不过堪堪达到返虚，若对方一意避战，她使出全力，亦无法锁定。
是的...从一开始，她便清楚不是凌白的对手。
但...她要试剑！要斗剑！哪怕只有片刻...也要享受活着的感觉。
“多谢道友成全，此剑，名为剑一！”
剑主抱拳恭敬行礼，随后背脊缓缓挺直。
长虹贯日，整片夜幕向剑主坍缩，一草一木，一饮一啄，世界的每一寸，都在此刻化为剑意加持于倩影之上。
剑主再度化为整座世界，空间和时间静止，她以身为剑，指尖似有日月星辰，一剑指出。
杀意磅礴，天地失色，世界有土崩瓦解之感，江明雪俏脸煞白，她五官尽失，仅能通过天威之力的加持看到模糊的轮廓。
剑指出的瞬间，她的意识和理智有蒙昧破碎感，好在她是天威代行者，并无太大影响。
仅是被波及...便有这般威势。
江明雪微微抿唇，俏脸虽没有什么表情，绣鞋下的浑圆脚趾却不由向内蜷缩，身子绷紧，没有半点真实感。
她...好似悬浮在虚空，没有借力点，灵力和雷霆亦无法调用，心神宛若掉入无底深渊，强烈的失重感令她头晕目眩。
“凌白...”
“我在。”
凌白伸出手，江明雪仅能看到他的身形挡在自己身前，她抿唇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牵住那道金光，犹豫片刻后，却瑟缩着僵在半空。
玄光顷刻将她笼罩，江明雪压力骤减，雪颜看不出表情，莲步后退，默默地想要拉开些距离。
然而...她发现后退的脚步，变成向前，最后娇躯近乎要贴到凌白背上，抽离的素手也不知何时，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中。
三花玄光顷刻灌满她的经脉，她冰冷的皮肤好似被温热的灵泉洗涤。
体内盘踞的天威之力，竟在这份无量真意面前退却，她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灵动，紧绷的面部肌肤变得柔软，剑眉温润如画，一颗泪痣楚楚动人。
体内的天威...彻底被压制，仙人之姿？还是...本就是仙人。
“原来如此...天道啊。”
凌白喃喃，轻笑回首，江明雪眼中五官模糊不真切的他，逐渐变得立体形象起来。
“真仙...果然...”
“言重了，还不是。”
凌白眼神澄澈，轻轻摇头。
至于剑主倾尽全力，足够毁灭天地的杀剑，仅是锁定他气息的瞬间，竟自行崩解消散了。
拨云见日，天穹迸发赤金玄光，损坏的时间和空间修复完满，并通过逆转的方式，把近乎崩碎的世界缓缓回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修补，直至完满。
“这...这是...什么手段？”
“想学？我教你啊。”
凌白悬空而立，这是他首次尝试拨转并修复时间，干预世界运转。
出乎意料的轻松，与其说是命令，更像是规则在主动迎合，仅需念起，现世便自动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轻松写意...或许是剑主的真灵不完整，掌握的世界残缺，才能不费吹灰之力。
同样的，他的状态没有达到极盛，剑主要比三华道人弱一筹，且真灵缺失，他的演化最终只停留在三花聚顶第七重，没有达到完美阳神的状态。
目前他仅论修为大概是与三华道人相同的层次。
此等修为，若想影响天道掌管的现世，得颇费一番心力，不过仍能做到。
这般伟力加身，又缺少真仙的绝对超然，简直是行走的究极灾厄。
难怪天道不容，拼了命也要降下天人五衰灭杀。
这等层次，哪怕只差绝对理性半分，在无穷寿元中，总会滋生欲念。
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欲念足够倾覆世界。
至于阳神真仙，可以做到绝对超然，完全不为欲念所扰。
如此才是天道认可的道友，当初他模拟成就阳神时，亦有天现异象相贺。
当然...天道本就无法约束阳神，两者是平等的存在。
阳神亦可以创造自己的世界，洒然超脱，远比概念化的天道自由。
“前...前辈...您是仙人吗？”
虚空之上，剑主目光如炬，她竭尽全力的一击，竟连锁定凌白的反噬都无法承受...
确实是一粒浮游见青天，只不过她是那颗浮游，简直臊得慌。
她没有半分挫败，而是惊叹于凌白的仙人手段。
化神之上可炼化一方空间为自己的世界，但对于与现世接轨的规则，譬如时间和空间，只能做到控制，扭曲，破坏，就是没办法修复。
唯有...那更高一层，从未有人涉及的至高无上领域。
苦求一生而不得的道路，那一抹登天路之上的风采，在陨落后，竟真的...出现在眼前了？
“看你怎么定义仙人。”
“前...前辈，阴神之后，真的还有路可走吗？”
剑主俏颜潮红近乎魔怔，她的声音充满渴望，沙哑中带着哭腔。
她已无法做到悬浮虚空，缓缓朝凌白的方向降落。
这方空间的剑意，已在凌白修复的过程中，重新逆转回灵力，现在这片世界的主人，是凌白...
何等玄奇手段？这不正是她等寻道人，梦寐以求的道路吗？
“阴神...是什么东西？”
“当然...在您面前，化神之上，还是化神，哪儿有什么新的境界。”
剑主苦笑，却是心悦诚服，她小心翼翼地迈着小碎步，悄悄靠近凌白，见距离在实打实靠近，心中不由欣喜。
她轻声解释道：“在我八荒大陆，借助秘法，神通，获得超越化神巅峰力量的修士，分为两个层次。”
“其一为返虚，精气神合一，浑然一体，可掌控虚空规则，瞬息亿万里，掌万物规则变化。”
“其二为炼虚，炼化一片空间为已方小世界，可为世界之主，无所不能。”
“两者并无本质差距，唯有对规则的运用精通，对自身道蕴的感悟，所以并无绝对的胜负。”
轻声说完，剑主小女孩般轻轻抬头，感知中凌白的五官仿佛被迷雾笼罩，看不真切，连带着初见时的样貌画面，都变得模糊。
“此两种境界，无法真正改变现世，从根本上逆转规则，我等称为阴神，我知此为小道，不可称第七境，敢问前辈真正第七境，为何境？”
“化神之上，乃阳神。”
凌白心中颇感有趣，在这剑主身上，竟看到几分三华道人的影子。
皆是人中豪杰，得窥仙人风姿，却苦求仙道而不得，进不见前路，退不得长生，终化为塚中枯骨，无限遗憾。
根据剑主所言，返虚未炼化空间世界，对现世的扭曲尚且可控，只要不在天道注视范围内，便不会遭受大天人五衰，耗尽寿元。
而三华道人，则是一鼓作气，以成仙为目标，显然炼化过一方世界，为炼虚。
玄殿秘境就是她的世界，也因此才能保全真灵，供给他模拟造化，最终成就阳神。
而剑主...生前大概是返虚层次，直到熔炼荒州时全力出手，遭至天道大五衰劫难，寿元真灵大损，几近陨落，给九州修士可乘之机。
她本来就抱着牺牲自己的觉悟，远赴亿万里，帮助九州熔炼荒州。
可九州却背叛了她，即便如此，她仍不愿堕魔涂炭生灵，真灵遁入雷法秘境自封，反倒在死后，逐渐影响炼化雷霆秘境，阴差阳错，达到炼虚的层次。
难怪感觉比三华道人弱上几分。
“七境为阳神，乃内丹修行最高层次，超脱六界，不死不灭，可比天道，称真仙。”
凌白轻叹，感念剑主的慈悲，八荒如何姑且不论，在九州，这份仁慈足以夺走任何修士的命，哪怕她是化神之上。
然而...恐怕就是因为这份慈悲，她才能达到化神之上。
须知，九州数千年来，除三华道人和玄殿内几位甘愿奉献自己的前辈，再无人突破化神，他们都有一颗慈悲之心，方能道心空明如水，得窥仙道风姿。
再往后，再无人突破化神枷锁。
九州风气如此，心怀慈悲者，修不到化神便会被吃干抹净，可真到化神，却因缺这份弃之如敝屣的慈悲，无缘得窥仙道。
再度进入仙人状态的凌白可以肯定，仙就要不染凡尘，要上善若水，道心不染尘，方能踏出成仙的第一步，即——化神之上。
至于尔虞我诈，极致的恶欲，压榨同族，抽骨吸髓成就的大道，与仙的理念背道而驰。
如此妄想成仙？哪怕天生坏种，炼化万亿生灵，侥幸突破化神枷锁，成就天魔，也得被天道雷劫瞬间诛灭。
“阳神...阳神，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化神之后，真有后路。”
剑主喃喃，俏脸喜极而泣，梨花带雨下，说话都磕磕巴巴。
成仙...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终点，作为化神之上，她得窥仙路几分神姿，对成仙，成道的渴求近乎魔怔，这是她的信仰，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切。
无数次失败，无数次磕磕绊绊地摸索道路，到她这个境界，高处不胜寒，近乎没有称得上是道友的存在，只能孤单地盲目摸索。
最后...绝望地发现，做不到，是死路...
典籍内前辈的记载，也论证她无数次探索得到的答案，化神之上...是死路，永远不可能得到长生。
“剑主，你的十成，我受下了，不知这试炼，可算通过？”
“通过？”剑主疑惑地歪斜脑袋，小萝莉的稚嫩脸颊，煞是可爱。
凌白头一次觉得陆红月的脸不惹人生厌。
他笑吟吟注视着剑主，他缓缓收敛精气神聚顶的状态，从仙人姿态中退出。
他怕再维持下去，会榨干剑主真灵所剩不多的能量，害她彻底消散。
“哇啊啊啊，不要，不要结束掉！仙人，前辈，晚辈有眼无珠，呜呜呜，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看看，想看看阳神的风景。”
“呜呜呜，让我感受一分钟，不一秒钟就好，我拜你为师好不好？求求你了，我真的太想，太想成仙了。”
凌白正要完全散去状态，却见剑主美眸含泪，不要半点身份和脸面，小女孩般扑倒在他膝盖下，两只小手死死搂住她的小腿，脸颊疯狂磨蹭，涕泗横流。
若非凌白是聚顶状态，道袍绝对会被沾满口水。
“你...这...”
幸好仙人状态还在，凌白尚能处变不惊。
好好好，他看错了，这位剑主，果然就是陆红月吧？
“呜呜呜，前辈，您是救赎我的吗？我观画本典籍，听闻仙人喜爱游历人间，不想我竟有此殊荣，得见前辈仙颜，我...好高兴，死而无憾了。”
甩不掉...根本甩不掉。
剑主树懒般抱着他的小腿，下嘴唇轻咬上唇瓣，哭唧唧的宛若可怜的喵咪。
这跳脱话痨的属性，绝对是陆红月吧？
“剑主你已经死了...”
“前辈叫我红月就好，您答应收我为徒了吗？”
剑主一双桃花眸浸满晶莹，希冀地注视着凌白，那儿还有半分掌握天地的神祇姿态。
开玩笑，她未成道之前，本就是剑宗最跳脱活泼的弟子，只是突破化神后，再无可以称之为前辈或道友的存在，方才以前辈姿态待人。
眼前的凌白，绝对是游历世间的真仙，可能是古今唯一的真仙。
也是...她前世今生唯一的前辈。
“等等...你就是陆红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