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二女夜话
“泷妹妹，泷妹妹...”
“啊？”
甲板上，泷娘悄然而立，一双赤瞳呆呆注视凌白背影，檀口呼吸逐渐紊乱，直到耳边传来雷煌数次呼唤，方才如梦初醒。
“妹妹还在生气？”
雷煌手掌轻挥，折扇收束，轻轻敲击掌心，似是成竹在胸。
他很早之前与泷碧海有过论道切磋，那开山焚海的炎拳至今让他记忆犹新，若非他身法迅捷，吃上一击便会丧失战斗力。
这涂白生扛近万次轰击，仍能毫发无损，神火入体却可闲庭信步，他涂白当真是真君不成？
显然是泷碧海维护双方颜面，刻意放水，引导出的平局。
“我可不是神狐殿的人，泷妹妹顾忌双方颜面，便由为兄来为妹妹出这口恶气。”
“...”
泷娘素手抚摸着逐渐灼热的俏脸，赤眸迷离久久不愿从凌白身上挪开，她下意识就想呵斥拒绝，可转念思索，又轻抿唇瓣，未发一言。
涂白...真的是他吗？拿这蠢人稍作试探也不错？
即便不是凌郎，雷煌也奈何不得涂白，若真是...那她就信守诺言，当众认输，当这坐骑又有何妨。
“泷妹妹莫要忧心，且看为兄雷术。”
雷煌见泷碧海心神难定，俏脸微微泛红，还以为这好战自傲的仙子，被涂白气得脑袋发晕，似乎要哭出来。
他并未给凌白太多休息的时间，脚尖轻点甲板，化作一缕雷光瞬身出现在斗台之上。
“煌日宗，雷煌，还请涂道友指教。”
雷煌负手而立，俊逸的五官写意潇洒，一把折扇轻轻摇动，儒雅温和令人心生好感。
“雷煌...风云榜第六？”
“煌日宗，乃千道盟门下第五天衍，雷煌更得上古修士雷术传承，乃是开派以来第一天骄。”
众弟子惊叹，此人方才展示的雷术遁法，迅捷如电，便是诸多结丹真人，短时间内，也难锁定其神魂位置。
“勤于修法，疏于修身，此子根基略弱，若被限制遁术，远非玄门亲传对手。”
云杉轻轻颔首，与诸多结丹真人交换眼神，都觉得雷煌还不错，至少勉强够做凌白的垫脚石。
“你这遁法，有点意思。”
凌白缓缓踱步，踏上斗台的同时，余光扫向泷娘，见佳人赤眸一眨不眨注视着自己，轻轻摇头颇有些忍俊不禁。
泷娘真的变强了呢，他收取混沌之力手段隐蔽，竟还是被她轻易察觉。
不知不觉，泷娘已经成长到能作为他左膀右臂的程度了。
“道友可需休息？”
雷煌柔和的五官略有几分得意，遁法乃他立身之本，这小子眼光倒不太差。
“不必了。”
凌白负手，竟是让出先机，雷煌心中暗骂此子托大，竟未把他放在眼里，经脉灵力喷涌，周身似有细小雷弧萦绕，瞬息便消失在原地。
“轰——”
雷光暴动，宛如平地惊雷，声未至，雷煌的身影便瞬移到凌白眼前，手中折扇乃是四阶顶级秘宝，附着雷霆后，无往不利，直取凌白面门。
确实很快，此人遁术在结丹之下，可称第三。
凌白身形不动，体表雷霆之力加持，瞬息便锁定雷煌神识，眼前杀招只是分身残影，真正的本体还停留在原地。
雷煌利用雷霆之力，摧毁周遭灵力干扰道蕴，近乎彻底敛去气息，屏蔽六识，若非他精通雷术，短时间内怕也很难发现。
“有点意思，但只是皮毛。”
凌白轻哼，阴雷自丹田而发，遍及四肢百骸，血肉活化间，在折扇洞穿眉心的刹那，亦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消失。
他直扑雷煌本体，后者大惊失色，连忙御使雷法，瞬身躲避。
两者你来我往，片刻便闪烁数千次，雷煌的身法速度大约是泷娘的两倍，凌白却是闲庭信步，每次都只落后半个身位，仿佛猫戏老鼠。
雷煌此法有可取之处，他在追逐过程中，亦在学习其御使雷电的方式，优化身法。
雷煌的玄法只是残本，便是完本，也远逊于阴阳二雷。
修阴阳雷法者，本质上是在修行天威，御天道威能为己用，任雷霆肃杀狂暴，亦不伤己分毫，而雷煌在瞬身的同时，肉体会不间断承受雷霆带来的伤害。
仅是追逐数分钟，凌白便可嗅到一股血肉烧焦的糊味，再看雷煌，长发竖得笔直，法衣尽碎，皮肤烧得通红，光着个屁股蛋子裸奔，哪儿有半分潇洒写意。
也就是两人瞬身得太快，观战众人看不到其遛鸟，否则定是颜面大失。
“该死...他凭什么能跟上我？”
雷光萦绕间，雷煌暗恼，浑身经脉被雷霆电得酥麻，皮肤烫得通红，连带着毛发都有焚为灰飞的架势。
他还是第一次在同阶中，碰到能轻易识破他幻身，并在遁速上跟上自己的人。
此外，此人雷电抗性和他不相上下，他瞬身过程中，周遭灵力早就浸满雷霆，足够滞涩修士经脉，反噬脏腑，让其迅速失去战斗力。
此招无往不利，便是泷碧海，也曾险些败在此招手下。
“怎么会...这方寸之地，雷霆之利，我都受不了，这小子，怎还未被重创？”
雷煌暗恼，无奈只能光着屁股到处跑，他不敢使用秘宝或者术法攻击，担心降低速度被涂白追上。
现在看来，这小子并非硬吃泷妹妹数万拳，只是速度太快，泷妹妹根本打不到。
“玩儿够了？”
凌白舒展身体，上前一步，与雷煌并驾齐驱，笑道：“你之遁法尚可，可称结丹之下第三人。”
说着，他又揶揄着补充道：“对了，我是第二。”
言罢，凌白回身一脚，直踹雷煌屁股蛋，后者脸色巨变，他完全想象不到涂白是如何在高速瞬身的同时，灵活控制身体。
“道友...给我几分薄面，就此作罢如何？”
“哦？”
凌白莞尔，他玩笑般地一脚踢在雷煌屁股上，险些把对方踹出瞬身状态，出个大丑。
“容...容我换上道袍，若道友愿意平手结束，在下感激不尽，煌日宗亦有厚报。”
雷煌捂着屁股，脸颊滚烫，也不知是被雷电的，还是因为羞耻。
若他真以这副狼狈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苦心维系的俊逸公子人设，怕得变成裸奔小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这涂白...扮猪吃虎，遁术钻研竟在他之上，且不惧雷霆，到底是何神通？
“你认识泷娘？”
“自，自然，我与泷妹妹感情要好，还望道友看在泷妹妹面子上，留我几分薄面。”
“感情要好？这样啊...”
凌白轻哼，毫不客气一记鞭腿，抽得雷煌捂着屁股哇哇大叫，他久遭雷霆反噬，再维系不住瞬身化作雷光坠下斗台，破布麻袋般翻滚数十圈，浑身焦黑，呕血不止。
“分出胜负了？掉下来的是雷煌？”
“嗯？他怎么没穿衣服，这焦炭般的无毛黑鬼，是那位风度翩翩的雷煌公子？”
众弟子全程眼花缭乱，还未观摩到印象中的斗法，不曾想便结束了。
再看那位雷煌公子，正浑身赤裸，焦黑如倪哥，顶着一个大屁股蛋子趴伏在地，众女修怒啐，侧眸低首，至于泷娘眼神一刻不停锁定着凌白，全然未察觉雷公子的窘境。
“涂...涂白！道友切磋，你为何下如此重手？”
雷煌呕出几口黑血，浑身灼烧刺痛，但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诸多弟子讥讽戏谑的目光，更让他浑身都要烧起来，恨不得找条缝溜进去。
此獠可恶，明明可以速胜，非要戏耍于他！
“道友身法虽精妙，反噬却是颇大，若我不强行结束道友瞬身状态，恐伤道友根基。”
凌白身姿写意，徐徐从半空飘落，脚尖点地间，单手呈掌朝向雷煌，虽五官平凡面相粗糙，却有股仙姿卓绝的谪仙之感。
“要你管！”
“道友还请尽快疗伤为好。”
“我还没有输！”
雷煌恼恨，心境不稳又生起悸动之感，他疯狂催发体内的雷霆之力，引导瞬身期间融入周遭的雷霆自掌心聚集。
“尔等凡夫，岂知我雷霆之利？我本是秉承术高莫用，谦让于你，奈何你咄咄逼人，今日便让你见识雷霆天威！”
砖石碎瓦凭空悬浮，被泷娘冲散的云雾重新笼罩天际，雷煌鸣蛇游身，身躯缓缓悬浮，无数肃杀雷霆犹如铠甲，萦绕在其周身，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犹如神明。
雷霆惶惶，虽无天道之威，却有天威之表，众弟子脸色煞白，在雷霆之下脊背生寒。
“这雷煌...可惨咯。”
众弟子暗叹，不由幸灾乐祸，玄宗谁人不知，凌白师兄雷法造诣颇深与紫霄道子不相上下。
属实是阎王面前点卯了。
“涂白，受我一击。”
雷煌杀心一起，手中雷霆聚为肆虐爆裂的雷龙，便要以掌心雷的形式朝凌白轰出。
此招若打实，足以重创泷娘这等巅峰心动，让其丧失战斗力，可谓是实打实的杀招。
“呵。”
雷煌面容狰狞，眼神疯癫之际，只听一声轻呵，紧接着便见凌白斜来一抹淡漠眼神。
淡如止水，仅是一抹余光，便令雷煌躁动难安的心绪瞬时冷静，仿佛暴怒被强行定格，又似被更高阶，更恐怖的存在凝视，神魂都在战栗。
“这...这...是”
“指点你几招，差不多行了，得寸进尺可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凌白眼中似有惊雷，他五指微微攥紧，肆虐的雷霆仿佛见到真正的主人，立时雀跃的同时，疯狂反噬妄想驱使自己的雷煌。
“啊——”
雷煌浑身血肉炸裂，经脉雷霆逆流，丹田脏腑剧痛，他惊惧难安，心知自己难逃此劫。
涂白...竟可御使天威雷霆！这般深不可测的神魂威能，此人...竟真是真君？
他居然和真君斗法，方才涂白与他周旋，还真是指点，把他踹出雷霆瞬移状态，竟真是保全他根基。
“神婴真君，而且是精通雷法的神婴！”
“这...才是真正的天威雷霆啊。”
雷煌喃喃，眼睛翻白，他能感受到六识灼烧殆尽，脏腑和肌肤剧痛难耐犹如千刀万剐，心知他已是废人。
经脉寸断，脏腑焚为焦炭，丹田尽毁，真君神威可如雨露指点蠢笨的他，亦可如雷霆把他焚作灰飞，这便是亵渎真君的代价吧...
“给他疗伤吧。”
数秒后，凌白收束雷霆，狂躁雷蛇顿时凭空消散，他转身看向呆滞的青丘真人，点了点生死不知的雷煌。
“是...是。”青丘真人立即上前，为雷煌检查伤势。
众人如梦初醒，只记得雷煌震雷加身，气势鼎盛杀意凛然，下一秒却被自己的雷霆电成焦炭，瘫在地上抽搐。
“闻名不如见面，少主雷法...已可代行天威，御使天劫，不在那位紫霄道子之下。”
诸多真人惊叹绝艳，庆幸及时抱上这条大腿，凌白若不陨落，将来定可成为九州第一仙，踏破化神不是梦话。
场外，泷娘赤眸怔怔，贝齿轻轻啃咬朱唇，唇瓣水渍莹莹，俏脸欣喜亢奋，却又隐隐藏着几分局促忐忑。
“如何，我赢了吗？”
凌白袖袍轻挥，笼罩斗台的结界大阵自行消散，雷煌在青丘真人的治愈下悠悠转醒。
他表情呆滞，眼神绝望，难以接受自己沦为废人，正欲哭泣颤抖之际，惊讶地发现体内经脉和脏腑仅是表面烧的焦黑，内里未有实质性损失，丹田亦无漏气征兆。
他小心翼翼尝试御使沟通天地灵力，欣喜的发现仍可吐纳灵力，修为健在，激动到涕泗横流，也不管穿没穿衣服，立时跪叩在凌白身前，冲其不住叩首拜谢。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前辈恩德晚辈铭记于心。”
雷煌眼泪混合着鼻涕自脸颊滚落，神婴真君碾死他和蝼蚁一般，便是煌日宗也得在其手下俯首。
这位前辈，真是德高望重的大修，竟愿为他这等蝼蚁收敛怒火，连带着他方才心起悸动产生的魔怔，也被其顺手消散。
至于魔怔因何而起，就别问了。
“既然如此，便算我赢了。”
凌白微微颔首，他和雷煌并无死仇，后续也需要从他口中获取千道盟温和派的情报，自不会废人道途。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魔修嘛，人家苦修数十年，也不容易。
至于其爱慕泷娘，呵呵，今天晚上，这小子就要裹着小被儿悄悄抹眼泪了。
“多谢前辈赐教，小子感激不尽！”
雷煌叩首，凌白眼神随和，冲着诸多喝彩的弟子点头回应，甲板便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他踏空走下斗台，直往船舱而去。
他本想稍后私下与泷娘相认，不料佳人眉眼低垂，涨红着俏脸，出声道。
“等等...道友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泷娘黛眉微蹙，一双赤瞳浸满水雾，琼鼻微皱间宛若委屈巴巴的小女孩，沙哑着声音。
“您...很像我一位故人。”
“是吗？”
凌白眼神温和，袖袍轻挥间双手背负身后，平静道：“怎么，仙子以前见过我？可我对仙子并无印象。”
泷娘如遭雷击，她娇躯绷直，颤抖着香肩，近乎说不出话。
她抿紧朱唇，贝齿在唇瓣上留下淡淡血印，好半晌后，方才鼓起勇气，以近乎恳求的声音道。
“道友...能分我一缕气息吗？”
“自然。”
凌白玩儿心大起，颇想逗一逗佳人。
他索性伸出手腕，泷娘瑟缩着素手，怯怯搭上食指，卑微拘谨的模样哪儿还有半分龙君的热烈霸道。
泷娘指腹接触凌白手背，小心翼翼探入一抹最柔和的灵力，余光则片刻不停地打量着凌白。
五官，气质，连带着气息都不相同，但能御使雷霆，收走混沌之力，轻易击败她和雷煌，偌大九州只有一人。
是她的情郎吗？
伴随灵力弹入，泷娘的唇瓣微微颤抖起来，俏脸略有些发白。
她赤瞳剧烈震颤，俏脸苦涩近乎哭唧唧地注视着凌白。
她有八成，哪怕九成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凌郎，可...为什么？连神魂气息都不一样？
凌郎躲着她，不愿与她相认？
“如何？仙子，可认出来了？”
凌白声音清冷，听到泷娘耳朵里，却有着股疏远的错觉，她檀口微张，凝视凌白许久，香肩无力耷拉下来，仿佛被抽去脊髓。
她锐利的赤眸黯淡，沙哑着声音道：“抱歉，是...是我认错人了。”
言罢，泷娘仰面朝天，水雾近乎要溢出泛红的眼圈，她心如刀绞，目视着凌白与她擦肩而过，却连伸手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方寸之间，确实她终生也难触及的天堑。
嗯？他怎么停下了？
就这般注视了十来秒，泷娘疑惑着歪斜脑袋，赤瞳也伴随凌白的视线徐徐向下。
只见凌白的脚踝下，一根赤色巨尾正死死包裹住他的小腿。
巨尾柔软，遍布红宝石般的细腻龙鳞，锋锐坚硬此刻却都向后倒竖，仅留下滑溜溜的温软，尾巴末端，一缕火焰轻轻摇曳，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嗯？被你发现了呢。”
凌白略有些错愕，他目视着巨尾跃动的火焰烧得噼啪作响，裹挟在皮肤上却唯有灼烧感，宛若浸入温泉，柔软温热。
泷娘微怔，垂下脑袋疑惑注视莫名其妙伸出来的尾巴，她...好像是完美化形吧？
凌白展开双臂，冲俏脸呆滞的泷娘张开怀抱。
“昔年一别，今日终得相见，泷仙子上场比斗，让我赢如何？”
“是妾身输了，白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