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调虎离山
空无一物的黑暗，无处着力的溺水感拉着毕鸾跌入深渊。
道蕴烙印滚烫，毕鸾眼皮沉重，强烈的窒息感中，恍惚无数画面纷涌入脑海，几乎要把她神魂撑爆。
纵横浩瀚八荒，她的视角逐渐上升，似可呼风唤雨，御雷创物，无所不能，她淡漠注视着众生兴亡，高高在上，主宰万物。
可视线一转，无穷无尽的混沌邪念笼罩八荒，海岸线上，神祇般的邪神望不到尽头，风姿绝代的剑主，一人独挡百万邪魔，无可匹敌。
“东海之中…东海之中。”
毕鸾神魂沉沦，脑中不停回想着东海之中，眼前则笼罩茫茫迷雾。
绵延千米的赤红龙尸，日月般圣洁的雪狐九尾尽断死不瞑目，杀意如魔的仙子被万剑贯穿，钉入大地。
时间，空间，因果的概念不复存在，尸山血海中，天地日月不断开辟又不停扭曲化作魔神，肆虐万里东海，循环往复。
这些是...什么怪物？
毕鸾胆战心惊，她还想继续窥探，却见重重迷雾中，一道超然于外，仙姿卓绝的身影俯瞰众生之上。
道人五官如大日不可直视，五行为冠，阴影为眼，诸天星辰化作羽衣，万般造化于他一掌之间，无量无穷，独立于三界因果之外。
是...是凌大哥？
毕鸾朱唇颤抖，无声喃喃，道人不喜不悲，斜来一抹淡漠眼神，画面便轰然崩碎。
凌大哥...凌大哥...
天旋地转之际，毕鸾耳边再度听到几声殷切呼唤。
声音熟悉亲切，带着些许童真，毕鸾微怔，视线再度恢复，已置身于一处炊烟袅袅的朴素村寨。
怀春少女羞涩期待，袒露心声：“凌大哥，没有灵根就不能修仙吗？”
毕鸾呆滞，心中五味杂陈，竟有几分感同身受。
她脸颊淌过两行暖流，素手轻轻擦拭，指腹浸满晶莹。
身处心幻...也会流泪吗？
两种熟悉却陌生的记忆充斥脑海，毕鸾神魂剧痛难耐，心幻之中一时分不清自己。
她...道心不坚，走不出心幻。
沉溺还在继续，画面逐渐消失仅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毕鸾沉沦之际，轮回道蕴却是爆发精光，彻底融入她的神魂。
怀春少女，八荒主宰，两份全新的记忆推着她的后背迅速上浮，万千邪魂，蒙昧心幻在两道虚幻身影下尽数退却。
心幻...消融了？
意识逐渐恢复，神魂暂未完全归位于灵台，毕鸾意识到自己从心幻清醒，却暂未适应神魂和修为的暴涨，眼皮沉重得久久无法睁眼。
“小子...本座欠你一个人情。”
她双眸紧闭，全程旁听溯光真人与凌白的对话，心绪惶恐难安。
凌大哥...是把她当作祭品？
她能感受到神魂中的烙印与溯光真人同源，金丹真人要夺舍失去抵抗力的自己，轻而易举。
她拼命想要呼救，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唇，心中绝望。
如溯光真人所说，她不过是蛮荒之地的野丫头，溯光真人却是玄宗金丹，大权在握，地位尊崇。
是选择她这拖油瓶般，毫无价值的花瓶，还是心怀大义的玄宗金丹，根本没有选择的必要。
心中惊惶顿去，毕鸾心中逐渐坦然，换成她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同门金丹。
只要能帮到凌大哥，她...就心满意足了。
......
“前辈放心...晚辈会替您庇护宗族。”
溯光真人不甘咒骂，生命的最后仍未放弃对毕鸾的同化夺舍，凌白眼神略微暗淡，表情却未有半分动摇，镇压着溯光直到她神魂彻底消散。
“我果然很自私...”
凌白自嘲轻笑，表情罕见带着几分疲惫。
溯光真人是罕见有大局观和担当的好修士，为玄宗和九州生灵，日夜苦熬突破失败的钻心剧痛，眼睁睁看着神魂被轮回道蕴侵蚀，直到魂飞魄散。
他先给溯光希望，又亲手毁灭，换谁都会歇斯底里。
好在最后时刻，凌白竭尽全力，榨取掉几乎九成混沌之力，借助轮回道域吸纳的灵魂之力，以造化的方式，勉强为她补全九成神魂。
虽不能让溯光真人苏生，也可助其重入轮回。
凌白气息萎靡，他臂弯搂住昏睡不醒的毕鸾，揽住女孩柔软的腰肢和小腿弯，将其拦腰抱在怀中，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事情办成了。”
伴随溯光身死，凌白能感受到聚集于关中的神魂之力逐渐在消散，毕鸾的道蕴烙印成功继承，而幽荧那边想来也该失效了。
凌白本想立刻为毕鸾抹除道蕴印记，神识感知后，却发现烙印竟彻底融入女孩神魂，不分彼此，无法拔除。
简单探查毕鸾状态，确认女孩身体无碍后，凌白也不耽搁，强打起精神，手中黑天集束成剑，切开空间裂口。
幽荧轮回烙印失效，恐怕很快便会锁定到此处。
他正要踏入深邃虚空，突然灵机一动。
“幽荧烙印失效，定会气急败坏寻到此处，不如将计就计，调虎离山，直捣四圣教老巢？”
凌白抿唇踱步，心中思索。
四圣教目前应该只有幽荧一位真君，且大部分圣主折损尚未补充，若引走幽荧并拖住，他们便有盏茶时间偷袭四圣教，灭其威风的同时，他也可借机寻找关中的标记位置。
说干就干，凌白并未驱散溯光真人余留的轮回道蕴气息，反而留下一道分身并让其手持令狐真君魂牌，随即踏入虚空裂开，朝四圣教总坛遁行。
......
同一时间，四圣教总坛。
万魂哭嚎，幽荧雪颜因痛楚扭曲，皓白胴体遍布血色斑纹，残月般的血眸却愈发欣快，狂热如妖。
差一点，就差一点，雍州生灵五年的血肉精粹，无数五阶至宝淬炼，方成这一方血池。
混沌造化之术，果真神妙，短短数息，八荒地煞诀标记，已凝聚九成。
“数十年之功，今日终得所愿。”
天穹妖月高悬，幽荧血眸愈发火热，每一次极致的神魂痛楚，都让她愈发癫狂。
千年大计，今日可成，九州将回归混沌的怀抱，化神伟力之下，强如神婴亦不过覆手可灭的蝼蚁。
狂性大发之际，幽荧脚下沸腾的血池却逐渐平息，鲸吞般吐纳的精纯魂力迅速衰减，连带着吞噬她的万千恶灵，也肉眼可见地扭曲消散。
神魂痛楚顿时消散，幽荧眉心万花筒印纹逐渐暗淡，欣快的俏脸立时扭曲，暴怒咆哮。
“谁？谁强了本座的轮回烙印？”
真君一怒，天地色变，幽荧灵压遍及数万里，整个关中修士都在神婴真君的灵压中瑟瑟发抖，包括空间遁行的凌白，也险些被狂暴的灵力冲出。
激活标记就差一点！可若无轮回道域，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起码耗费一年之功。
不仅如此，幽荧敏锐察觉到血池已经吸纳的神魂能量也在飞快逸散，仿佛是被什么存在吸引。
“夺我烙印，还贪图本座的魂灵之力，欺人太甚！”
幽荧咬牙切齿，心中怒火中烧。
她轻易便感知到那股近似的轮回道域的位置，感知到其气息不过结丹，且如风中残烛极其孱弱，一时怒极反笑。
清雨阁！这些卑贱的蝼蚁竟还有后手。
她屠尽清雨阁全宗后，便撤走圣主，只留了几位弟子清扫收尾，不曾想被钻了空子。
哪怕晚几日血祭清雨阁，让这些蠢货多活几天，也不至于被趁虚而入。
该死的宵小，坏她大计。
“本座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抽魂夺魄日夜折磨。”
幽荧月瞳残忍，锯齿状的牙齿发出竖锯般的摩擦声，玄光覆体间，瞬息千里。
待她远去，摧人心魄的恐怖威压方才稍微收敛，众邪修胆战心惊地抬起脑袋，心绪久久难平。
尊主暴怒，关中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上钩了。”
虚空隧道中，凌白背后生凉，立时用混沌之力映覆周身，在乾坤镜和碧落附着的青丘神通加护下，才险之又险瞒过幽荧神识。
他谨慎着没有主动感知幽荧的位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立刻引动分身催发魂牌，并用黑天剑切开虚空，直接出现在四圣教护宗大阵之上，以混沌之力腐蚀阵纹，开出豁口，直入其中。
“何方神圣？胆敢擅闯我圣教！”
凌白没有浪费时间掩饰空间波动，在进入大阵的刹那，四圣教诸多修士立时察觉。
护宗大阵激发，无数道血光自四方圣兽形状的血色建筑冲天而起，杀意凌冽直取凌白首级。
“千寻前辈——”
凌白瞬间被二十余道结丹神识锁定，浑身汗毛炸立，却露出一抹戏谑轻笑，黑天斩碎空间，备战多时的诸多真人立时构筑空间通道。
“老夫来也！”
数十道空间裂缝立时展开，千寻一声爆喝踏碎虚空，金丹宝光游身，墨绿道蕴自他脚下延展，一息之间，道域便已展开。
道域迅速蔓延，数位邪修真人躲闪不及，一头栽进道域之中，立时便遭成千上百道结丹层次傀儡猛攻，立时陷入劣势，道蕴血光被压缩到仅够庇护周身。
“这是...四圣教总坛？”
完全展开道域后，千寻环视周遭，四座山岳映覆血雕刻成四颗兽首，坐镇四方，天际之上血祭大阵嗡鸣，不是四圣教老巢又是何处？
“臭小鬼发什么癫？这他妈哪儿是清雨阁？”
千寻怒喝，诸多附庸真人也是面色剧变，也就是凌白，换其他人早就给他们活撕了。
突袭清雨阁还有四成生还希望，强闯四圣教十死无生不说，神魂都得炼成血丹。
“诸位真人，我已成功关闭轮回道域，幽荧也被我设法拖住，此獠最少两刻钟才可归返。”
凌白大喝，诸位真人微怔，眼中忧虑瞬间被亢奋掩盖，皆是大笑出声：“好好好，今日不打烂这邪教老窝，我等便自尽于此！”
诸多真人皆是附庸宗门之主，阅历深厚，自是瞬间理解凌白话中含义。
没有幽荧，四圣教凭什么挡住八转金丹巅峰的千寻真人？他们二十多位实丹，不得搅得邪教天翻地覆？
深入邪教辖域万里，直捣黄龙，这般功绩自雍州开战以来前所未有，若真得手，天材地宝享用不尽，甚至得到几株结丹灵物，培养数位真人，宗门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哈哈哈！好小子，老夫没看错你。”
千寻大笑，刚才属他骂得最狠，此刻却立时施展道蕴，对抗血祭大阵的同时，直接牵制十位邪修结丹。
“诸位，老夫代凌白这臭小子承诺，今日若捣毁邪修总坛，斩杀邪修结丹最多的五位道友，每人会赐下一株结婴灵物。”
此言一出，诸多附庸真人呼吸立时急促，眼睛都快红了，立刻展开道域，使出看家本领，逮着邪修结丹猛追。
邪修真人大多是吞服血灵根重塑丹丸而成，根基远不如苦修数百年的附庸真人，往往需要两位才能抗衡一位附庸真人。
斗法一边倒地碾压，幽荧坐镇总坛，自负无人胆敢侵犯老巢，所有圣主皆外派各方，与圣兽接洽的同时，征集血肉精魄。
此刻幽荧被牵制，四圣教竟无人能对千寻造成威胁，哪怕有护宗大阵加持，一时也拿不下这位曾经的玄宗之主。
“雕虫小技！”
千寻轻哼，神通写意，轻而易举便重创一位结丹邪修。
他在结丹后期之时，便可顶住两位神婴威压，在全力展开的天圆地方阵下全身而退，如今修为大有精进，所修千机变擅长毒蛊傀儡之术，大杀四方。
四圣教顷刻间化作炼狱，数千只心动境界的傀儡所过之处残肢碎肉横飞，尖叫惨嚎不绝于耳。
“圣主大人，圣主大人，救命啊...”
“尔等宵小，胆敢在我圣宗作乱，不怕我宗尊主神威吗？”
数十位结丹邪修结阵，亦是奈何不得千寻，玄宗结丹霞光游身，道蕴催发极致，数十道遒劲如山岳般的法相拔地而起，仿佛要撑起日月。
“啊——”
盏茶不到，四圣教弟子便损伤惨重，千寻下手阴毒，连藏匿于地底的邪修也没放过，大喝一声化作百米高的墨玉法相。
巨相生有三头六臂各有神通，以道蕴为骨，玄法为基，每一击都可开辟粉碎山岳，深入地底，五阶灵脉砸得稀巴烂的同时，低阶邪修尽作齑粉。
“啧啧，幽荧不得气到发疯。”
凌白咂舌，他注视着自己张开的手掌，颇有些后怕，玄宗的极限金丹，简直是行走的天灾。
结丹邪修被当狗撵分身乏术，凌白趁机深入四圣教内殿，沿途砍瓜切菜，如入无人之境。
他对混沌感知相当敏感，很快便寻到幽荧祭炼的血池，内里阵纹繁复，有五阶大阵守护，好在凌白用混沌转化为造化，重塑一小块阵纹，破阵而入。
血腥漫天，凌白仅是吸入一口，便被磅礴的血气精元冲得头晕脑胀，颇有种吃撑的错觉。
“好东西！”
凌白眼眸微亮，他没有半分犹豫，全力催发黑天剑，强行在血池下方切开一道空间裂口。
奈何血池载体亦是坚固无比，应也是件后天魔宝，黑天剑竭尽全力，方才切开一道数米深的空间裂痕，粘稠血液奔涌入豁口，血池表面高度却下降得极慢。
“可惜了，两刻钟，最多抽取一半血气精元。”
凌白轻叹，却也心满意足。
此地阵纹繁复深奥，混沌之力磅礴精纯，且空间规则极其紊乱，定是八荒地煞诀的标记之一。
他立刻以雷火神剑加持记下阵纹样式，并一心二用，催发黑天剑构筑空间隧道作为后路，同时强行御使为数不多的混沌之力，以造化新生的方式，重构几处关键节点。
另一边，清雨阁灵脉核心，幽荧赤足点地，方腾挪现身，还未进一步感知，数百条求援讯号轰炸般一股脑塞满她的神识。
“嗯？”
幽荧雪颜呆滞，似是不敢想象有人敢扫荡她的老巢。
“调虎离山？谁？谁敢钓我！”
幽荧无声喃喃，脑袋好似炸掉般，周身灵力暴动，狂暴灵压肆虐目之所及瞬间化作齑粉，她怒而狂笑，随手崩碎虚空，就要朝总坛腾挪，却被一枚氤氲玄光的魂牌拦住去路。
“别急着走嘛，尊主大人。”
嗓音清细如雪，风霜自起，身着雍容宫裙，肩披雪白狐裘的华美俏妇脚步生莲，踏雪而来。
她面若碧玉，蛾眉青眼，一点朱唇饱满娇艳，娇躯婀娜妖娆，艳得不可方物。
“此牌珍贵，浪费在你这贱人身上就可惜了。”
碧落嗓音高冷，举手投足尽显卓绝仙子，她青眼揶揄，唇瓣向上微撅间，带着几分嘲弄。
幽荧俏脸狰狞，大口喘气间，白洁额头有青筋暴起，怨毒的咆哮一字一句从喉中挤出。
“狗操的碧落，你敢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