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复仇
这里连一块魔石都没有，厚重的迷雾封锁了天空，举目望去，不存在任何光明。
寂静的四野空无一物，土壤贫瘠到连一根杂草都没有，跟那座繁华美好的城市相比，宛若两个世界。
……直到一声巨响突然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某种拖拽着黄色黯淡光影的玩意儿，从城市内部飞出，沿途撞穿了不知道多少房屋，一直砸进这片荒芜之地的一座山丘中，这才彻底停下。
土石碎裂，烟尘弥漫。
过了许久，一只手才从其中伸出，扒拉着，支撑一道狼狈的身影从土石当中起身。
“艹，疯女人！”
黄毛几乎变成灰毛，灰头土脸的沐恩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清理那些差点将他活埋的泥土，直接就对着不远处的城市剪影破口大骂：
“**娘们！死龙！脾气比锅炉还容易炸的红毛怪！滚就滚，动什么手？”
胃里翻江倒海，脑子也晕头转向。
虽然除此之外并无大碍，那一下哈姆雷恩也明显收了手，用的是巧劲，但沐恩依旧非常不爽。
“你以为谁愿意掺和你那破事？要不是你强行把我带过来，我特么现在还在美少女的怀里睡大觉呢！”沐恩咬牙切齿，气得浑身都哆嗦。
真特么有病！
需要自己的时候，什么都不管，直接硬抢。
不需要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管，直接把他当做脚边的垃圾一样踢开。
真把自己当做随用随扔的道具了？
是，或许在她看来自己的确是个弱逼。
但……那也是一个有尊严的弱逼！
“滚就滚，这鬼地方谁爱待谁待，那种麻烦的事谁爱做谁做，我回家和美少女做真的爱做的事了！”
沐恩转身就走。
离他不远处，哈姆雷恩最先布置的那道彻底笼罩新塔尔斯全城的巨大禁制仍旧在完整地运转，淡淡的金光流转，暗红色的纹路在上面跳跃。
沐恩伸手轻轻一碰，原本该封锁一切的禁制，竟然自动打开一个刚好只能供一个人通过的缺口。
“竟然连门都给我开好了。”
沐恩脸颊狠狠抽搐：“还真够贴心的。不过倒是希望你把这种贴心用在其他地方，不然也不会这么讨人厌了！”
沐恩直接先将一只脚踏出门外。
刹那间，寒风席卷而过，将眼前厚重的迷雾搅动。
迷雾茫茫、无穷无尽，飞快的就要将沐恩笼罩其中，难以找到方向。
冷。
迷茫。
未知。
这庞大迷雾区所带来的危机感，瞬间便冲淡了沐恩心中的怒火。
但这一刻，沐恩脑海里浮现的竟然不是自己到底该怎么穿越迷雾回去这件事，而是不知为何，又想起刚才的画面。
天地广阔。
世界黑暗。
唯有那火红的身影孤独而立。
被未知的阴影逐渐吞没。
莫名的让人觉得……
“贱不贱，到这种时候还想那些。”
沐恩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打断那些浮现的画面：“反正你就是个弱逼，又帮不上忙，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应付婚礼举行失败而暴怒的塞莉西亚。”
没错，对于自己来说，相较于这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塞莉西亚那边才是更应该担心的。
毕竟自己可是被她的婚礼上拐跑的，以她的性子，虽然知道自己是被抢走的，也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
女人这种生物，总是喜欢不讲理。
“真走了，迷雾区什么的，总有办法的。”
门很近。
外面也很近。
沐恩再一步……
“沐恩大人。”
有人喊住他。
“谁？烦不烦，我都说我走了！”
沐恩迫不得已生气回头，但看见那道身影的时候，明显错愕了一下：
“莫顿？”
“是我。”
黑暗中，有人走来。
“你怎么在这儿？”
沐恩皱眉，自从龙小姐开始以房屋为单位封锁之后，沐恩就没有见过这位代行了。
因为那个时候已经不用他来帮忙了，所以和其他普通人一样，被软禁在自己的家里。
“我是来给沐恩大人送一样东西的。”
“东西？什么东西？”
“这个。”
莫顿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递给沐恩。
沐恩满腹疑惑，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接过，将羊皮纸缓缓摊开。
“这是……”
当看清里面的内容后，沐恩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一份地形图。
一份与沐恩之前所得到的那张城市蓝图有着明显差异的地形图。
但沐恩却觉得很熟悉。
他飞快闭上眼。
此刻龙小姐不在，他可以随意的调动黑书，直接将之前吞噬的两个遗民灵魂碎片飞快调集出来。
精神空间中，画面闪烁。
从灵魂碎片中提取的大多数依旧只是那些无足轻重的画面，那些遗民活了这么久，不可能不防着灵魂相关的手段，而这经过特殊处理后的灵魂，不会在信息层面给沐恩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但，他们并没能完全删除所有的画面。
关于这座新塔尔斯的信息没有多少，这里可能关系着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泄露。
可是在记忆的更深处，在他们灵魂中更久远的时间线以前，一些沐恩之前已经粗略过了一遍的画面，开始再次浮现在沐恩的视线中。
那是这座城市建立时的画面。
地基。
土地。
房屋。
在人们辛勤的工作之下，在“英雄们”出色的指引下。
一座美丽的城市从无到有，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巍然矗立。
但……这个时候沐恩才发现，城市建立的画面并不是单一出现的，而是……数次出现。
只是之前没有黑书的辅助，零碎的信息参杂太多，他并未能够察觉到这点。
“这座城市，其实建立了不止一次？”
“是的。”莫顿回答：“新塔尔斯是第三次建造的城市，前两次都失败了，因为某些原因成为了废墟，只能推倒重来。”
“那你之前给我的蓝图……”
“请放心，那不是什么假货，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办法分辨我是否在说谎，因此那的确是这座城市的建造蓝图……但只是第三次的，也就是这座新塔尔斯的蓝图。”
莫顿指了指羊皮纸：
“前两次在这上面。”
沐恩低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之前那份蓝图，将其和羊皮纸进行比较。
大多数线条都如出一辙，整个城市的布置也基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依照八百年前那座真正的塔尔斯。
但唯有在最下面的部分，有所区别。
这座城市的地下，在比下水道更深的地方，还有着另外一套非常复杂的东西。
沐恩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本能的意识到前两次的推倒重来，或许就是为了掩盖那种东西的存在。
“原来这座城市的下面还别有洞天？”沐恩表情古怪。
说实话，莫顿藏起来的这份图纸……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因为就算是藏得如此之深，随着龙小姐的逐渐探查，肯定也是瞒不住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又仔细想想，进入这座城市之后，遗民之一的阿维克就直接跳了出来，他当时的目的除了引发杀戮和解决自己外，似乎还有另一种隐形目的。
那便是把龙小姐和他的目光，优先锁定在这里的“人”身上。
图纸不重要，顺序很重要。
毕竟他们只是两个人而已，搜查也只能一个面一个面的进行，不可能兼顾。
至于现在……沐恩抬头望了眼远方的城市，龙小姐大概也是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竟然还藏着这种东西，或者说……你竟然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
“我好歹也是这座城市的代行，最高的管理者，自然也是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事。”
“原来如此。”
沐恩看向莫顿：“不过……为什么又要突然把它给我？”
“……”莫顿沉默。
沐恩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
“因为……我恨。”等了好一会儿，或许是意识到时间对他来说并非那般充裕，莫顿这才开口。
他声音生涩难听，一时间竟是让沐恩觉得有些陌生。
“我恨那些人。”
“恨？”
沐恩挑眉，忽然意识道什么：
“原来……你也祈祷了吗？”
莫顿默默地掀开自己的衣物。
在宽松的衣物下，畸变的血肉如同群蛇，缠绕在苍白的骨上，透过那些蠕动着的血**隙，沐恩甚至能够看见莫顿的心脏。
咚咚。
正在跳动的心脏忽然转动……朝沐恩露出狞笑。
“其实我一直都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并未信任你们。”
“我知道。”
“现在看来，我站错了位置。”
莫顿合上衣服，那张一直以来都十分和蔼从容的苍老脸庞，此刻却充满了怨恨。
“我……我们是如此的敬爱他们，可他们却只是把我们当做了工具，我不能容忍我所爱的这座城市和人民就这样被他们毁掉却什么都做不了，我要……复仇。”
“……”
沐恩眼皮跳动。
复仇？
多么熟悉的词。
那些遗民不久前还一直嚷嚷着这两个字。
现在，换他们成为被复仇的对象了。
何等讽刺。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但面对那双怨恨而愤怒的眼睛，沐恩却只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为什么？”莫顿问。
“因为……晚了。”沐恩回答：“你如果早点把这东西拿出来，发现异常的我和龙小姐，肯定会优先去探查，可你现在才拿出来……说实话，现在改写不了任何结果。”
不远处的城市，时而有轰鸣传来，那些金色的屏障在一个个的消失，龙小姐的清除工作……大概也在无比顺利的进行。
同时，她也在一步步的踏入敌人的陷阱之中，至于那个陷阱有没有用……
那就不是他应该担心的了。
反正她是最厉害的龙。
“是吗？”莫顿低头。
“你能明白就好，抱歉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打算掺和这事了，不对……应该说我连掺和的资格都没有。”
沐恩摆摆手，准备离开。
“沐恩大人，你不想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莫顿突然问道。
“那很重要吗？”沐恩头也不回：“这座城市下面藏了什么，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知道，对于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工具来说，最大的复仇又是什么吗？”
“不感兴趣，我说了，我完全没有……”
“是让他们最重要的计划……就此失败。”
莫顿道：
“这就是我最大……也是唯一能做的复仇了。
“……”
沐恩停下脚步。
理智在让他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但他，还是回了头。
“你的意思是说……”
“我也算是最早那批参与建造这座城市的人，因此在最开始铺设地基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一眼。”
莫顿认真地注视着沐恩的眼睛：“那下面的东西，我想大概能够对沐恩大人你们有所帮助……就算是现在这种时候。”
这座城市已经注定步入毁灭。
那些受到污染的人也已经注定会被龙小姐清除。
而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是能够对沐恩……或者说正逐渐步入敌人陷阱的龙小姐有所帮助呢？
当然只有……
“选择权就交给沐恩大人你了，不管你怎样选择，我都不会有任何异议……毕竟，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而已。”
莫顿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向着沐恩生疏一礼之后，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去。
他一瘸一拐，由于畸变，连走路都变得极为奇怪和艰难。
但他却依旧坚定地向着那座城市走去，纵使他明白迎接他的是什么。
“恶龙！”
新塔尔斯的代行，最高管理者莫顿，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泪流满面地怒吼：
“不准伤害我的子民！”
……
风吹过，将莫顿的怒吼抹去，只剩鬼嚎一般的呜咽。
沐恩愣在原地，呆望着手中的羊皮纸。
在他的背后，那道暂时开启的小门正在闪烁着，随时都可能消失。
对于他来说，只要离开这里，只要多踏出那么一步，就再也不需要为这里的麻烦事而苦恼。
污染会被龙小姐清除，不会产生任何危害，他也不需要因为手染无辜者的鲜血而产生罪恶感，因为他并非是那个审判者。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场关于龙小姐……关于哈姆雷恩的“狩猎”。
但……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她可是天灾，是死厄之龙，是天穹之下最强的生物。
她怎么可能倒在这里。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她都亲口说了不需要他，她都直接让他滚了，她那时的决绝态度不像是有丝毫虚假，现在若是还做一些多余的事，岂不是……
“啪！”
沐恩突然又给了自己一耳光，很重的一耳光。
他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喃喃：
“你这个人……真的就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