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骸骨
新塔尔斯的下水道，同样昏暗肮脏。就算是这种被称作“绝对”美好的地方，也需要有地方来“藏污纳垢”。
沐恩循着地形图，穿过那堪比蛛网般复杂的管道，终于来到了被莫顿标注的地点。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沐恩左右看了看，除了潺潺流淌的脏水，这里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管道的尽头一只排风扇有气无力地旋转着，上面则是沐恩直接砸开的一道缺口。
这里的地形复杂程度不输贝尔兰德，但却没有贝尔兰德那种几乎将整座城市下面都挖空的大气，很多管道都十分狭窄，沐恩甚至经常都需要暴力开路。
或许是因为人口的差距摆在那里。
又或者说……
“这个下水道系统，从设计之初，似乎就没有想着要使用太久的年限。”
沐恩随手在一个管道上轻轻一压，管壁上立马出现明显的凹陷，这种程度的偷工减料显然不支持一座巨大的城市运转几十上百年，就算是在长期养护的情况下。
更多的则是……
“掩盖什么东西吗？”
沐恩低头，看向脚底。
这里是管道交错的一条主干道，地面是用某种石质材料砌成，看不出任何毛病。
沐恩俯下身，手指在上面摩挲着，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可以说，若是没有莫顿那张地形图，沐恩就算检查到这里，也只会猜测这里建造者是不是有些偷工减料，很难怀疑到这下面竟然还有东西。
不得不承认，藏了八百年，那些遗民在玩“躲猫猫”这件事上，的确有两把刷子。
“但自己逼出来的内鬼，又能怪谁呢？”
回想起莫顿那道孤独冲锋的背影，让沐恩心情有些复杂。
那个时候的他当然知道恶龙已经不是恶龙……但他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这座城市的民众，他还是必须拔出剑，向“恶龙”发起冲锋。
他只是在履行他代行的职责而已。
“我会达成你的目的，为你复仇。”
沐恩喃喃，顺势拔出伊丽莎白。
“抱歉，暂时委屈你了。”
嗡——
纯白刀身微颤，却并不是在表达不满，反而是向沐恩表现一丝安慰之意。
“真乖，之后一定给你来个全套的大保养套餐。”
铮。
刀刃插入地面，轻轻一划。
在这绝对的锋锐属性之下，地面就像是豆腐一般被沐恩切开，然后分割成一块块石砖，再被沐恩快速挪开。
循环往复之下，一条笔直向下的坑洞很快成型。
沐恩一刻不停地向下挖掘，挖了好几米，被切割出来的依旧只是普通的石块，但沐恩却能明显的感觉到石质变得更加坚硬。
终于，沐恩挥动纯白刀刃的双手，感觉到了一丝阻力。
“到了吗？”
沐恩赶紧趴下身，手掌轻轻抚开尘土。
“魔导材料？还真是奢侈。”
沐恩眸光一闪，他所感觉到的那层阻力赫然是一层魔导材料，范围应该极大，笼罩了很大的区域，因为到这里，他的感知已经能够察觉到淡淡的魔力气息了。
不过厚度倒是一般，这些魔导材料的作用与其说是保护什么，还不如说是通过铭刻在里面的精密阵法，遮掩了什么东西。
而与此同时，沐恩还在这层魔导材料上感觉到了某种特殊的力量。
“呵，又是所谓光明女神所帮忙做的掩藏吗？真是奇怪，我怎么不知道那家伙这么热心肠。”
沐恩握紧伊丽莎白，丝毫不废话，直接斩开脚底的魔导材料层。
很快，随着土石抖落，一片巨大的空洞，出现在沐恩面前。
空洞刚刚出现，一种古老的气息便立马铺面而来，其中带着让沐恩心头一跳的熟悉威压。
“龙威？”
沐恩皱眉，疑惑道：“这下面竟然有龙威？”
这种威压他当然很熟悉，这段时间天天跟那只死龙待在一块，那死龙脾气还暴躁，老是拿黄金瞳瞪他，他都快被龙威腌透了，自然也不可能认错。
“之前那个克兰说是在地下斩杀过一条地龙，该不会除了那条地龙之外，还有其他龙存在吧。”
沐恩喃喃着，同时抬头望了一眼。
没有动静。
呵，还说没有中毒。
这里的伪装已经被破了一个缺口，若是平常的那家伙，怎么可能连如此清晰的同族气息都感觉不到？
“我就不该犯贱，让你为自己的嘴硬涨涨教训。”
沐恩毫不犹豫，跳进空洞中。
稳稳落地。
“照明术。”
沐恩打了个响指，光明瞬间驱散黑暗，一个比他粗略估计还要广阔的空间立马出现在他的面前。
没有龙。
或者说现在没有。
整个空间好像并没有活物，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损的物品，从花纹和样式来看，应该已经极为古老。
“这里……似乎是个遗迹？”
照明术的范围继续扩大，沐恩开始看见一些支撑用的粗大柱体，柱体上则是沐恩从未见过的样式和图案。
而两侧的墙壁之上，沐恩看见一幅巨大的壁画。
壁画上的图案非常的抽象……字面意义上的抽象，沐恩很难通过这种明显经过艺术加工的图案解读出它描述的是什么，但其中有一个形象，沐恩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龙。
壁画上面，画着很多龙。
几乎所有的图案都带着艺术的加工，但唯有这些龙，勾画得惟妙惟肖，极为写实，沐恩甚至能够清晰看见那些如精铁般的鳞片，利刃般的尖爪，以及……威严的黄金瞳。
很显眼，壁画上面描绘的是一个关于龙的故事。
“咦？这里有字。”
沐恩继续向下看去，很快便在另一端，看见一些文字。
最上面的，是沐恩完全看不懂的字体，甚至和千年前泛用的古代文字都有一定的差距，像是某种更为久远的演化。
而在下面，则是沐恩熟悉得多，勉强能够解读出来的近代字体。
“很久以前，龙族曾经肆虐这个世界。”
沐恩缓步向前，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字体。
“他们强大、威猛、残忍、凶暴、冷酷、嗜血。不仅有着堪比精钢浇筑般的肉体，还一出生，就拥有极为可怕的魔法天赋。”
“他们曾经试图统治这个世界，用绝对的力量，让其他所有的种族，都成为他们的奴隶。”
“许多种族都臣服了，人类不愿，于是发起反抗的战争。”
“那一场战争，持续了很久，龙族的强大，让所有人都为此而畏惧。”
“在那个更为遥远的时代，可以****的魔法尚未被研究出来，人类面对龙族，有着先天的劣势。”
嗯？
沐恩疑惑挑眉。
因为这句话有很明显的删改痕迹，那几个“可以****的魔法”，很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信息。
但现在已经被抹去。
“奇了怪了，可以什么什么的魔法……这种大概是指魔法分类的话，有那么重要吗？”
沐恩不解，但并未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继续向后看去。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后面就是他要找的内容了。
“人类面对龙族，有着先天的劣势。”
“而让战争的天平发生逆转的，是一种特殊的毒。”
来了！
沐恩心神一紧，更加专注，不肯漏掉任何一个字体。
“那是一种只会对龙这种生物生效的毒，由某位已经在历史上遗失姓名的古老魔法师所创，是以巨龙的尸骨为材料，构筑出特殊的阵法，再在这阵法之中，熔炼死者的魂灵。”
“那些熔炼后的魂灵，最后便会化作蚀骨之毒，对沾染这种毒的任何龙类生物，造成巨大的杀伤。”
“所有巨龙都没有想到，他们自己的尸骨，竟是被饱含怨恨的魂灵，化作了针对他们自身武器。而他们同样没有想到，人类这种生物，为了最后的胜利，竟是会大规模熔炼自己同族的灵魂。”
“最后，在那种毒的帮助下，战争的结局被彻底改写，龙族战败，残部从此远离大陆，只在一些孤岛中徘徊，属于人类的时代到来。”
“而那种毒的名字为……憎怒。”
沐恩表情严肃，轻吐出最后几个字：“憎恶之怒。”
以憎恶为引，彰显愤怒。
这便是那种毒的本质。
“原来如此。”
沐恩恍然。
这样的话，那些遗民的行为就能解释清了。
把龙小姐引来这里，再逼迫她大开杀戒。
接着就能将这座新塔尔斯民众死后饱含怨恨的魂灵，炼化成蚀骨的剧毒。
而就像是墙壁上所写的那样，龙小姐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这些遗民为了“狩猎”她，竟是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看来这场谋划，比我想象的还要久远。”
沐恩让光明上升，照亮整个空间更高的地方。
这时他才能彻底看清，那些土石之间，阴森的巨大骸骨。
在这座广阔空间的上方，竟是埋藏着一具真正的龙骸，那正是沐恩之前感受到的龙威的来源！
那只龙张开双翼，脖颈高扬，似乎在死前的一刻，还试图飞天而起……但他失败了，陨落在这里，就连尸骨也成为了针对同族的武器。
壁画上的一切，在不知道几千年之后，竟然再次完美重现。
只能说历史一直是个圈。
充满讽刺。
“不过……这样说来的话，想要破除眼前的局面也很简单。”
沐恩抬头，凝视巨龙骸骨那双深邃空洞的眼眶：
“只要将这具骸骨，或是铭刻在这里的特殊阵法毁掉，那些被龙小姐杀掉，饱含怨恨的魂灵，便不会转化为憎恶之怒。”
毒很厉害，也很管用，
但它的制造却需要一系列复杂的前提条件。
也难怪那些遗民谋划了这么久，连城市都重建了整整三次，才能做到现在这一步。
“希望某个脾气暴躁的死龙在这之后能够不再嘴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为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道歉。”
沐恩轻巧一跃，来到空间顶端，一只手插入土石，支撑身体，另一只握刀，对准龙骸。
“当然，我也不需要她有什么特殊的补偿，只要她能够低头，并且保证以后带我飞的时候能够让我坐她背后的特等席，那我就暂且原谅她了。”
“嗯，谁让我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又贴心的好男人呢？”
铮。
刀身颤动。
刀光凝聚成华。
沐恩没有任何留手，更没有丝毫迟疑，毕竟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局面自己越是晚一分，上面的龙小姐，就危险一分。
不从感情的角度，就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他也不会坐视龙小姐真的栽在这里。
毕竟他还没有做过龙骑士，不知道龙背上到底是个什么感受呢。
他很期待。
因此——
斩！
耀眼的刀光，取代了照明术，驱散整片空间的黑暗。
接着，便从下到上，延伸向龙骸的头颅。
没砍过龙，不知道先砍哪里，但先砍砍头是肯定不会错的……沐恩甚至直接启动了时间延缓，更多层数的叠力汇聚于这一击，确保在瞬间就能毁灭……
“嗯？”
沐恩心脏骤然一缩。
强烈的死亡预警在脑中突然嗡鸣，让他本能的就调转了刀锋，将已经凝聚完成的刀光，斩向另一个方向。
刀光撕裂空间，与某物对撞。
轰！
剧烈的冲击卷起狂风，整座空洞都因此而颤动，无数土石簌簌而落。
而随着那冲击激起的烟尘散去，沐恩这才看清刚刚偷袭他的，到底是何物。
那是……一只由骨构成、苍白的巨爪。
龙骸的爪！
“什么鬼？”
沐恩有些傻眼。
“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能诈尸？”
危机感再次袭来，沐恩没有丝毫犹豫，赶紧离开原地。
轰隆！
这座空洞更加激烈的颤动起来，大量的尘埃被卷起，而从头顶掉落的已经不再是细碎的土石，而是巨大的石块！
地动山摇。
沐恩躲避在一个斜角，看着整个空洞的天花板轰然倒塌，而从那无数崩碎的石块之间，一道巨大的身影，缓缓扬起它那优雅的长颈。
龙。
或者说龙骸。
它似乎真的活了过来，正在将自己从那古老的岩层里挣脱出来，舒展自己的每一块骨头！
“不对，这不是诈尸。”
沐恩却很快反应过来，因为眼前这具骸骨，依旧没有任何生机。
与其说是活了过来，不如说……
“唔，你就是沐恩坎贝尔？”
优雅的长颈转动，空洞的颅骨看向沐恩，但与沐恩对视的却并非龙骸，而是龙骸头颅之上……那张不知何时浮现，怪异的面孔。
“竟然能够找到这里，普莉希拉说的对，你果真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