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盛怒(一)

空洞陷入寂静。

魔法肆虐后的余波逐渐消失,连尘埃也随着时间沉积到地面。

黑暗中,只有一龙一人两道影子无声对立着,庞大与渺小,威严与平静,极致的反差使得这幅画面表现出一丝莫名的诡异。

但很快,诡异的气氛就被打破。

轰隆!

空洞再次地动山摇,巨大的龙骸张开骨翼,掀起狂风,冠冕的辉光再次盛亮,驱逐周身胆敢冒犯的黑暗。

“沐恩坎贝尔!”

龙骸的额头,苍白面孔愤怒癫狂,连带着整具龙骸也变得狂乱起来,长尾甩动,击碎一块又一块巨石,魔法的阵列再次在它周身环绕,锁定那道似乎已经无法动弹的渺小身影。

死亡、毁灭、绝望。

对于那道渺小身影来说,这似乎就是定局。

但……

咔。

清脆的碎裂声并不大,但还是清晰的掩盖过了所有魔法汇聚的波动。

在苍白面孔头顶,那道沾满血肉的冠冕……开始碎裂。

“不……”

龙骸挣扎,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地攻击四周,魔法阵列也无法维系,溃散成一片迷蒙的光点。

苍白面孔凄厉怒吼,想要否定这个结局。

“不……不对……这不对!我怎么会……”

咔咔。

可结局无法更改。

冠冕彻底碎裂,失去所有辉光,坠入尘埃。

“这不对……”

没有了最后的力量支撑,龙骸也停止了所有动作,接着便像是断线的木偶一般,庞大身躯颓然地坠落倒地。

骨与骨,散乱地堆积,经过哈瑞斯疯狂的挥霍,时间的诅咒终于再次显现,那些龙骸彻底失去光泽,成为一根根随时就会化作灰烬的朽骨。

而那颗头颅,刚好滑落在“渺小”身影的面前。

“看来……是我赢了。”

沐恩,终于动了起来。

鲜血沿着他的脸颊,他的脖颈,他的衣角滑落,明明刚才第二阶段的战斗并非是激烈的血肉厮杀,可他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赢了。

却是惨胜。

他还是有些小瞧了冠冕的可怕,刚才哈瑞斯最后的反扑,是真的差点让他翻车。

还好他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在精神世界与龙小姐对抗的经历,也还好他手上有之前龙小姐奖励给他的玉珠,不然这次的胜负,真的很难说。

“这算是那只死龙提前给的利息吧,我可不会因此对她心软。”

黑焰撩动,抹去血迹,沐恩再次含住一颗玉珠,填补着濒临破碎的精神空间,同时压制住那轮黑日带来的躁动。

他可不能在这种状态倒下,不然麻烦就大了。

他抬起头,双手一抹,完全被漆黑覆盖的双瞳,这才恢复原本的湛蓝之色。

“看来你们的计划,最终还是要失败的了。”

终于恢复些许行动力,沐恩来到龙骸头颅前,俯下身,一把将那张苍白面孔撕了下来。

这次很顺利,没有丝毫阻碍。

“还有什么遗言吗?”

“不对……这不对……”

哈瑞斯整张面孔已经彻底失去灵动,只剩下嘴唇无力的蠕动:“还没有输,我们还没有输……”

“看来倒是你先变成了白痴。”

冠冕被碾碎,意味着哈瑞斯的意识也彻底破碎,现在复读的,也不过是他最后的执念罢了。

“便宜你了。”

黑焰摇曳,沐恩就要将其彻底吞噬,然而这时这张苍白面孔突然挣扎起来,眼瞳中浮现最后的清明与癫狂,对着沐恩怒吼:

“还没有输……一切也还没有结束!沐恩坎贝尔!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的!等着你……”

“美梦都破碎了,还在这里瞎鸡掰嚎,难听不难听。”

沐恩懒得听这家伙乱叫,一把将其捏碎,同时黑焰跳动,很快将其化作虚无。

沐恩闭眼感受了一下,从哈瑞斯灵魂碎片中依旧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是那老一套的画面,不过在那些闪过的画面,沐恩还是精准的捕捉到关于“憎恶之怒”的只言片语。

与之前沐恩在墙上看到的如出一辙,只是那些信息零碎许多,若不是看到那张壁画,沐恩肯定也无法理解这些灵魂中的画面表示什么。

“看来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再次确认后,沐恩深吐一口气,用照明术照亮周边。

此刻的空洞已经一片狼藉,那些古老的遗物以及壁画伴随着魔法的轰击彻底化作尘土,这让沐恩略有些可惜,这似乎是一座比千年前的时间点还要古老的遗迹,有很多的研究价值。

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历史的确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身影。

“下次必须要从那只死龙那里狠狠的榨取古代知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这么努力地帮她?”

光明映照着破碎的龙骸,沐恩的嘴角也终于勾勒起一抹轻松的微笑。

按照刚才壁画上的说法,憎恶之怒的制造一定是要巨龙的骸骨作为阵法根基的,而现在骸骨已经彻底毁灭,也就意味着阵法的运转已经不成立。 从这之后,新塔尔斯中的魂灵,也不会再转化为怨恨的剧毒。

虽然还是没能完全救下这座城市,但至少……不算是最差的结局。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沐恩将之前丢出去的伊丽莎白捡回,一边安抚着里面的活灵,一边沿着之前的缺口爬出去。

莫顿……以及那一众被污染的新塔尔斯居民,肯定是救不回来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剩下那些没有主动祈祷的民众,龙小姐能够救回来多少。

“以那只死龙的动作来看,全城的人救下一半应该不成问题。”

脑海里再次浮现那道脾气暴躁的火红身影,沐恩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的确,不管他对她怎么诽谤,但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她很让人有安心感,至少对他来说。

“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狠狠的嘲笑她,然后让她以后带我飞的时候,不能再用臭爪子抓来抓去,怎么都要去背上的特等席!”

沐恩心中恨恨又兴奋地想着,沿着来路成功重回地面,然后期盼地向着城市的方向看去。

“……欸?”

沐恩僵在原地,眼睛一点一点的瞪大。

因为,此刻迎接他的,并非是为之前的行为羞愧不已的某只死龙,也不是本该得到拯救的半城民众。

而是……一座四处破烂,死寂阴森的城。

所有的花都枯萎了,原本充满着古朴意味的美好城市,此刻却宛若才被蹂躏过的少女,一片狼藉。

沐恩再也无法在这里感受到丝毫美感,只是风吹来,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要化作实质,让他几欲作呕。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可怕景象。

“怎么回事?”

沐恩瞳孔骤缩,他看见城中阴影徘徊……那些阴影肯定不是正常的人类,因为没有人会撕开自己的腹部,让畸变的内脏化作肢体,支撑行走。

污染还在?

没有被清除?

哈姆雷恩失败了?

“事态怎么恶化成这个样子了,死龙呢?那只死龙跑哪里去了?”

沐恩四处寻找,一无所获,直到……

他听到了来自头顶的……呼啸风声。

沐恩,僵硬的抬头。

那只龙……那只他在寻找的黑色巨龙,她就在那里,她还在那里。

她徘徊于天空,双翼分开光影,这样尽力仰视看去,她的 威严、肃穆一如既往,就像是带来灾厄的影子,光是那掠过的剪影,就如此的让人心神震撼。

毫无疑问,那便是龙小姐……那便是哈姆雷恩。

但沐恩却一时有些认不出来了。

“龙小姐?”

沐恩下意识轻轻呼唤,当然,无人回应。

哈姆雷恩仍漂浮在天空的顶端, 猩红的雷霆随着双翼的扑卷不断闪动,寒芒反射于那钢铁般的鳞甲。

只是,沐恩能够清晰的感受出来,她此刻的姿态,却明显不对劲。

她在舞蹈。

那具庞大的龙躯,正在舞蹈。

巨大的法阵正随着她的舞蹈在天空的顶端凝聚成型,猩红的雷霆,开始化作实质,成为被紧握在她龙爪中的毁灭之枪。

熟悉的舞。

沐恩曾见过她的舞,不管是不久前的那次篝火间的舞蹈,还是在深渊的那次毁灭之舞。

都美得惊心动魄。

但是现在,庞大的龙躯翻转跃动,龙首时而抬高,时而降低,双翼合拢又舒展,龙尾也随着身躯胡乱摆动。

……毫无美感。

她此刻是如此的不协调,与其说是舞蹈,不如说……是一个溺水的人,正在茫茫江海的中心,痛苦地挣扎。

“为什么……”

沐恩难以理解:

“为什么她还会是这个样子?现在应该不会有憎恶之怒了才对,为什么她还会……”

憎恶之怒应该不只是哈瑞斯死去那时才消失的,从哈瑞斯用龙躯跟他战斗的时候,毒的转化应该就已经停止了。

按照沐恩的推测,之前的那些已经转化过来的毒可能会让哈姆雷恩虚弱,但绝对不该……让她痛苦至此。

她是天灾,是死厄之龙,是这天穹之下的最强生物,按理说,就算是专门针对龙族的剧毒,也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

城市的污染,已经彻底失控。

而哈姆雷恩此刻似乎仍未忘记她的职责,她痛苦的飞上天空,要为这座城市降下最后的毁灭。

她舞动着,没有丝毫美感,那逐渐汇聚的毁灭洪流,也更像是她绝望关头的拼死一击。

她在空中挣扎、哀嚎。

“怎么会这样?”

沐恩抱着头,开始用尽全力思考,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错误,这才让局面发展到这种程度。

可……那又是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憎恶之怒的转化并未彻底停止?

不,他检查过,那片空洞并没有其他的龙躯,也就是说哈瑞斯死的那刻开始,转化条件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难道说是因为这个机制都是假的?憎恶之怒并非是要这样破坏?

也不对……那些遗民根本就没有必要在这方面作假,毕竟既然他们能够隐藏真相,就根本不需要再专门精心搭建那样一座遗迹,来专门欺骗他一个小小的五阶武者。

这个故事的核心,依旧是龙小姐,是在天空中痛苦挣扎着的哈姆雷恩。

可是……

为什么呢?

这个故事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已经很尽力了,他已经拼尽全力了,他想要帮助她,他不想让她孤独的战斗……可到底是哪里……是哪里出了错?

那些遗民真正计划……到底是什么?

沐恩找不到答案。

他也没有时间再去寻找答案。

毁灭的长枪贯绝天地,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在这最后一刻,沐恩下意识再次抬头,向着天空中的龙看去。

“咦?”

他惊奇的发现,此刻在那狰狞龙首的两侧,两滴血泪,缓缓垂落。

“死龙……你是在哭吗?”

矛盾感。

熟悉的矛盾感再次涌上沐恩的心头,他似乎在这一刻抓住了什么……

可已经来不及了。

炽烈的光与热,吞没城市。

沐恩站在城市边缘,也被那余波吞噬。

视线陷入一片漆黑……

……

……

哗啦。

水波荡漾。

沐恩下意识低头,却发现那几乎要没过他腰部的并不是什么水,而是血。

鲜红的血。

嗅不到血腥味,因为已经彻底麻木了,沐恩举目望向四周,发现整个世界一片猩红。

“又是这里?”

那个熟悉的梦。

沐恩再次做了那个梦。

只是这个梦中的世界,相较于上一次,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陆地,消失了。

所有可以逃跑,可以站立,可以暂时躲避的陆地,都消失了。

天地之间,世界之中,鲜血盈满,一片苍茫。

“这到底是什么鬼?”

沐恩一拳砸入血海。

可在这梦中,他的所有力量似乎都消失了,不管外面的他多么强大,此刻的他却只能在这血海之中,激起一朵并不算太大的浪花而已。

涟漪泛开,咕噜咕噜。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血海中探出来,紧紧抓住沐恩的手臂。

沐恩低头,看见那熟悉的半张脸。

“又是你!”

沐恩非常生气,他直接再次一拳砸过去……没有用。

除了让那半张脸更加溃烂狰狞之外,没有丝毫作用,那只苍白的手,依旧紧紧的抓住他,就像是铁钳。

“……为什么?”她开口,询问那个从第一次梦境开始,就不断在问的问题。

“我特么怎么知道为什么?”

沐恩努力的想要挣脱,可他根本就摆脱不了这个半张脸女人的纠缠,甚至随着他的挣扎,他能感觉对方将他缠得愈发牢固。

“我到底怎么惹上你个鬼东西了!你要一直这样缠着我?”

沐恩怒不可恕,可生气在此刻毫无作用,于是他只能哀求:“放开我好不好,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那事很紧急,如果我真的冒犯过你,我现在就向你道歉,请你放开我!”

“……为什么?”毫无卵用。

半张脸女人依旧抓着沐恩,依旧不断纠缠着他。

沐恩咬牙,就这样拖着她,想要先从这里离开……

可刚走一步,他就动弹不得。

因为他感觉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很多只手,突然一下子抓住他,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什么?”

沐恩的视线越过那半张脸,心脏骤缩。

此刻,在半张脸女人的身后,一道接着一道,众多模糊的阴影开始从血海里浮现,沐恩数不清他们的数量,只能感觉整个视野都完全被其充斥。

是那些残躯的身影。

他们大多都是破破烂烂的,连个勉强的人形都没有,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断的想要靠近沐恩,想要抓住沐恩。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仍旧是莫名其妙的质问,那声音同样汇聚成海,几乎要刺破沐恩的耳膜。

“都说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口中的为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沐恩用力挣扎,可他越是挣扎,那些手就抓得越紧。

他们开始沉入血海,也拖拽着沐恩……沉入血海。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咕噜噜……”

沐恩无力反抗,整个人瞬间就没入血海之中。

彻骨的冰冷瞬间就将他吞噬,他用尽全力的伸出手,想要追寻血海之外存在的最后一抹光明。

可那种无形之物,他又怎么能够抓得住?

他越坠越深,被无数人的尸体拉扯着,向着深渊沉去……

世界一片黑暗。

……

……

“我去你妈的!”

沐恩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身体本能的一拳砸出。 可砸中的却并不是那些残缺的尸体,而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灰尘簌簌而落,扬了沐恩满脸,沐恩这才从那真实得不可思议的梦境中挣脱,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的醒来。

“我这是……”

沐恩茫然看向自己的双手,舒展又握紧,掌心传来的实感让他激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缓。

他以为自己要在血海中溺死了。

那个梦,太过于真实。

“醒了。”陌生的声音响起。

“谁?”

沐恩警惕的转身,下意识想要摸出伊丽莎白,却摸了个空。而从手腕处传来的不适应感,这才让他察觉自己袖口里那道封锁他浑身斗气与魔力的镣铐。

“不要做那么吓人的事好不好,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朦胧的烛光下,那人对着沐恩晃了晃原本属于他的储物戒指,嘴角微微勾勒。

沐恩呆愣的望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的女人,长相还算不错,眼角的些许皱纹也完全不破坏美感,但让人惊讶的是,她的肌肤极为白皙稚嫩,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完全不符合她外在表现的年龄。

而与她外在年龄不符合的还有那双眼睛,那双满是沧桑的眼睛。

沐恩不认得这个女人,却认识那双眼睛。

“麦格婆婆……不对,是普莉希拉!”

“好久不见了小子,玛茜还好吗?”

普莉希拉放下储物戒指,转身调配着咖啡,牛奶、方糖、香精,简单地搅拌几下,香气格外的扑鼻。

“是你救了我?”

沐恩难以置信,赶紧在自己全身上下摸索几下……

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被嘎腰子。

不对,这才是最危险的事,普莉希拉莫名其妙的救他,难道是要对他……

“我问你玛茜还好吗?”普莉希拉余光冷漠的瞥过来。

“你配问吗?”沐恩毫不客气。

“为何不配,我可是她的奶奶。”

“她的奶奶早已经死了!”

“是,她的奶奶早已经死了……所以是我一手把她养大的,不是吗?”普莉希拉微笑。

“……”

沐恩沉默,无言以对。

他深吸几口气后,道:“她很好。”

“是吗?”

“继承了你……或者说她奶奶的衣钵,决定未来在整个安纳巴威种满绿树。不过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以及你做的这些狗屁事,她应该会把种树的力气,全部用在拿铲子揍你上。”

“听起来是不错,她从小就很会挥铲子,只是容易挥动的时候很喜欢把自己绊倒,为此可哭了好几回。”

普莉希拉再次转身,喝着咖啡,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寂,此刻面对普莉希拉……面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沐恩本该有一肚子疑问,可到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你看到了?”反倒是普莉希拉先问道。

“什么?”

“那个画面,龙姐姐一边绝望地悲鸣,一边毁灭城市的画面。”

普莉希拉抚着脸颊,目光微扬,明明身前什么都没有,她却仿佛真的看见了那画面, 面容上浮现一抹狂热与兴奋。

“很美,对吧?谋划了这么久,我们的计划终于成功,精心调配的剧毒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无敌的巨龙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成为了我们的猎物?”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沐恩面露怒色,用力挣扎了一下,可那镣铐对他的封锁极为彻底,他连一点多余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们到底是以什么方式给龙小姐下了毒?我明明已经毁掉了那具龙骸,为何憎恶之怒还会起到作用?”

“憎恶之怒?”

普莉希拉神情微征:“啊,是那个呀,你小子的确厉害,竟然找到了那里。不过哈瑞斯那家伙也是,明明占据着那么强大的龙躯,竟然输给你个小鬼,他果然也是个废物。”

“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能有什么问题?你所百思不解的那个问题,其实不是很简单吗?”

普莉希拉转过头,笑容愈发讥讽:“你所找到的那里,只是我们的废案而已。”

“什么?”

沐恩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

“我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废案而已,而哈瑞斯,也只不过是恰巧躲在那里而已,所以就算你打败了他,摧毁了龙骸,又能改变什么呢?”

普莉希拉双手一摊:“自然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憎恶之怒,是假的?”

沐恩瞪大眼……自己刚才的那个猜想,应验了?

从头到尾,他都被戏耍了?

“不,那是真的。”

出乎意料,普莉希拉否决了这种说法,“憎恶之怒,这个曾经影响人类与龙族战争天平的可怕剧毒,的确存在,而且他的转化条件,也的确如你所知,需要龙骸和饱含怨恨的人类灵魂,甚至这座城市最初建立起来的目的,也正是为此,当然,那个时候的城市还不叫新塔尔斯。”“那,为什么……”

“因为做不到。”

“做不到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做不到。”

普莉希拉缓缓道道:

“很久以前,我们发现了那里,发现那片地下遗迹。最开始,我们很高兴,认为那是可以改变我们的处境,彻底战胜龙姐姐的办法。可是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就算是那个憎恶之怒,也无法杀死龙姐姐。”

“……开什么玩笑。”沐恩嘴角抽了抽。

“很难以让人相信,对吗?但这就是事实。”

普莉希拉双手合十,即恐惧,又迷恋:“憎恶之怒是很厉害,可龙姐姐……她更厉害啊。”

她是天灾。

是死厄之龙。

是天穹之下最强的生物。

也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龙。

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毒,可以击溃她,可以打败她,可以夺去她的生命。

“没有。”

普莉希拉摇了摇头:“我们找了整整八百年,那种东西,完全不存在。”

“毒……不存在?”

沐恩身形晃了晃。

过去的画面浮上心头,那个时候,他曾经因为龙小姐双手的颤抖而与她发生争吵,认为她当时完全是在嘴硬。

可如果可以伤害她的毒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如果她当时说的是实话。

那她为何……要颤抖呢?

刚才的画面也是,如果她根本就没有中毒,她又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不对,既然如此,你们所谓狩猎龙小姐的依仗是什么?你说过那是毒的!还有你们口中她的弱点,那又到底是什么?”沐恩死死盯着普莉希拉,几乎是在低吼。

“我说的毒……一会儿再给你解释,至于弱点,很简单,就是这个。”

普莉希拉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是内心。”

“内……心?”沐恩睁大眼,忽然意识到什么。

“没错,很让人难以想象的答案吧,八百年来,恐怕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方面,毕竟她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只会让人畏惧,从而忽略掉其他的东西。因此整整八百年,也只有我……发现了她的弱点。”

普莉希拉笑着,哈哈大笑,笑得几乎流出眼泪。

可她的另外半张脸,却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猜为什么我们明明那么恨她,却还是一直叫她龙姐姐?”

“道理很简单……”

“天灾。死厄之龙。天穹之下最强的生物。就连憎恶之毒也杀不死的她,那唯一的弱点,既不是什么毒,也不是什么厉害到不得了的存在。”

“而只不过是……她那看似早在八百年前就丢弃在过去的塔尔斯,但实际上,却一直还存在于那里的……”

“温柔内心。”